秦斯礼骑在骆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头望着他,眯着眼。
骆驼动了一下,徐圭言擡手死死攥着他的裤腿,神情倔强,声音被风吹散,却依旧清晰:“我来接你回去。”
“若我一定要走呢?”秦斯礼低头,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温柔的戏谑。
“你以为你能走?”
秦斯礼平静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徐圭言盯着他看,咬着唇,风沙吹过她的脸颊,两人僵持片刻後,她从怀中拿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递给了秦斯礼。
他看了一眼那张纸,脸色微妙地冷漠下来,他又看向她。
“这是婚书,我不做交换,我们之问也不是交易。”
“那晚我昏了头,才会说气话,对不起。”
秦斯礼还是低头看她。
逆着光,徐圭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只能看得到他清晰的下颌骨线条,还有他喉结处的阴影。
这个时候,秦斯礼突然下了骆驼,站到徐圭言面前,伸手触摸她的脖颈。
徐圭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黄沙漫天,天地苍茫,两人的身影被太阳拉长交叠在一起,纠缠在一起。
冬日漫漫,征途遥遥,马蹄踏雪,车轮碾过寒风。
前往长安的路途艰辛,寒气如刀,冻得人直缩脖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东而行,最前方是骑马开道的士兵,秦斯礼与几个军官并肩而行,微风拂过他微微扬起的衣襟,他懒懒散散地骑在马上,神情悠然自得,仿佛这趟朝圣之旅只是出门游玩。
身後那辆马车中,陆明川正襟危坐,脸上没有表情,几位指挥官在他身侧,彼此沉默不语,时不时透过帘子瞥一眼徐圭言那边的马车。
而马车里,李林和徐圭言坐在一处,裹着厚实的斗篷,一路上时不时翻阅案卷,时不时讨论案情。
“刺史,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李林眯着眼,靠在软垫上,懒洋洋地翻着卷宗。
“嗯?”徐圭言捏了捏眉心,显然已经疲惫不堪。
“就是……”李林擡头,看了眼窗外那几个骑马的身影,突然坏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只有我们这一车,才是最安全的?”
“什麽意思?”徐圭言皱眉。
李林一脸正色:“你想啊,对面那几个,一个曾谋反,一个暗地里算计你,一个虎视眈眈,时不时想掀翻你的权力——我们这车里,至少我是个冤枉的好人!”
徐圭言:“……”
她瞥了李林一眼,没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歇息的时候,衆人纷纷下车。
李林甩了甩披风,从车里钻出来,看到陆明川正站在路边,神色淡淡地看着远方的积雪,他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语气闲适:“聊几句?”
陆明川侧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何事?”
李林眨了眨眼,一副好奇模样,“我就是不太明白啊,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
陆明川盯着他,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声:“迫不得已。”
李林挑眉:“迫不得已才让我背锅?”
陆明川没有否认,只是站在风中,目光遥远。
李林啧了一声,双手环胸,语气不咸不淡:“那你当初投奔顾慎如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吗?”
这回,陆明川笑了,轻轻摇头:“不是。”
“那是什麽?”李林盯着他。
陆明川转头看着他,眼神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淡然,他悠悠地道:“野心,欲望,徐圭言给不了我的,他能给我。”
他说得坦然,丝毫没有愧疚,仿佛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李林低头思索了一下,随即勾起一抹笑意,轻轻点头:“那倒是,你我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陆明川擡眸,似乎想看清楚李林眼中的神色,可李林却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麽不易察觉的情绪。
“你明白什麽?”陆明川反道,“你什麽都不明白,你只想吃顿好的,和你老婆一同睡个好觉。”
李林笑了一声,手往袖子里一插,佝偻着背往回走去,脚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明川站在原地,看着李林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们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风雪苍茫,马蹄声起,一行人继续踏上前往长安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