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起云未再召见任何武将,只一笔令下:“依时出兵,随机制敌。”无加诸死命之令,也无偏信武将之谋。
正因此事,裴显临和曹英领头上奏,要见正在後宫中修养的李鸾徽,集体向李鸾徽告李起云的状,说他目中无人,只是监国就敢违抗圣上的旨意,不听老臣所言。
他们具体说了什麽,李起云不知道。
他真是都不知道这群人背着他去找了李鸾徽。
李文韬宫中眼线甚多,自然是知道此事,他也没着急行动,耐心地等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这日,徐圭言从朝中回府。
她自马车上下来时,天色尚未完全沉入夜幕,府门外的灯盏已燃,檐角一串串铜铃随风微晃,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
她今日去的是礼部,替晋王处理封诏一事,又折返回御史台略作交接,身子已是有些倦了,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
刚入府门,便听门房小厮悄声道:“秦郎君今儿一早便来了,等您半日了。”
她闻言,步子略顿了一下。
这段时日,秦斯礼十分随意,他进她府中如今如入无人之境,不再拘礼,也不再请报,就和回自己家一样。
她原本想训他几句,但想到先前朝堂之上丶宴席之时,他处处护着自己,又觉得,训责无甚意义。
她没和离前秦斯礼就肆无忌惮,更别提现在她孤身一人,秦斯礼更是来去自如。
徐圭言叹了一口气,什麽都没说,只是吩咐丫鬟打水更衣,径直往後院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步入庭中,远远便看见那一袭深色袍影坐在回廊边石榻上,倚栏吹风。
夜风起时,他衣袂微动,额前碎发随风轻舞。听得脚步声近,他回头看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回来了?”他起身,步子自然地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披风,唤人送来洗手水,亲自端来茶盏,又温热了壶水倒入杯中。
徐圭言坐下时,秦斯礼蹲在她身侧,轻轻将她披风理好,仿若家中夫妇多年,默契得令人心里发紧。
她眼角馀光瞥见他蹙着眉替自己斟茶,那眉宇间似藏了不少心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开口了。
“御史台最近缺人,有几位父母去世的官员要回去守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藏着试探。
徐圭言手中茶盏微顿,放回案上,眉眼间依旧平静,“我没想过调岗,晋王长史是个很不错的位置。”
秦斯礼沉默了一会儿,道:“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了,现在是扶十四皇子,你继续跟着晋王,只怕日後……”
“我做官又不是为了这个。”她淡淡打断他,语气不疾不徐,却也带着一丝倦意。
“你现在不就是图一舒坦吗?”秦斯礼不再绕弯,语气也跟着重了些,“你若是有心往前走,就不该站在现在这条船上。”
“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她看着他,语气已经隐隐有了不耐。
秦斯礼抿了抿嘴,心想着自己帮徐圭言谋一个好差事,她还不领情,合着自己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可他在徐圭言面前就只能这样,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我是在为‘我们’考虑,你不明白吗?”
徐圭言闻言,眼眸轻颤了一下。
“我们?”她重复着这个词,喉中仿佛哽住了一根刺。她缓缓转头看他,“那你想要的‘我们’,是不是要我弃了自己,听你的话才算?”
秦斯礼脸色一变。
他本是满心关切,但这会儿却像被她轻轻一撩,撩出了他这些天的郁气。
“徐圭言,你明知道我是什麽样的人。我不愿你牵扯太深,不愿你为晋王去冒这个险,难道错了?”
“无关对错,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处理。”
“那我呢?”
“你要觉得被连累,可以离开啊。”
秦斯礼气笑了,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而後站到她面前,“我什麽时候说我怕被你连累?我是怕事的人吗?”
“所以我不觉得作为晋王长史有什麽问题,”徐圭言淡然地拿起身旁的茶喝了一口,“况且,如果不是当日李起年让我做他的老师,我早就跟随我父母在岭南不知道过着什麽样的苦日子呢。”
秦斯礼身子动了动,“你这是在说我当时袖手旁观?”
“岂止是袖手旁观,你就是始作俑者。”
“……”
秦斯礼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要翻旧帐吗?那你当初写《讨秦檄文》又是怎麽一回事?落井下石吗?背着我和冯竹晋成亲,还骗我?这是什麽?这不是背叛吗?”
“我就搞了你一次,你就记恨在心,徐圭言,你心眼子也太小了吧。”
徐圭言放下茶杯,“我就这样,你忍不了就走。”
“……那我这些年,这些天的付出,算什麽?”秦斯礼平静後,认真地问徐圭言。
徐圭言认真想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算你犯贱。”
秦斯礼转身离去,步子不急,可每一步都透着压抑的怒气。
徐圭言本以为这事儿就这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