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还说,等再做上几年官,宦囊足了,就在京城外买个庄子,再置办点产业,然后回京来做个闲散京官,也不再在国公府里住着。这样弟兄们还亲热些。”秦渝蓉想着朱肃说的话,话语之中也带上感慨,没想到朱肃当初那么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现在也会真正为未来做打算,而且打算得还挺好的。
独悠仔细回想那位秦国公府的世子,对这位世子,独悠觉得他和这京城中每个高门大户的继承人也差不多,都是那样儒雅。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大奶奶呢,当初对若玉也是很亲热的,只是自己离开这几年,谁晓得朱大奶奶又做了什么事儿。
“你在想什么呢?”秦渝蓉见自己说话,独悠没有回应,笑着询问。独悠这才抬头微笑:“我呢,就想起当初在府内的情形,那时候我离开,许多人都和我说,在府内,跟着二爷二奶奶,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秦渝蓉听出独悠话中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呢,跟了小秦,这荣华富贵是没有的,还要日夜操劳。”
“去,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我跟了你,是你跟了我。”独悠推丈夫一下,秦渝蓉也笑了:“是,是,是你收留了我,张东家,这会儿,可否赐我晚饭。”
独悠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一下丈夫的额头:“又在这油嘴滑舌了,你只要回去,收了那份产业,不一样是富家公子?”
“不一样的。”提到那份产业,秦渝蓉就不由长叹一声,那份父亲给自己,想要自己一生平安的产业。谁能想到,就是因为这份产业,才让秦家邹家对自己不闻不问多年,让那位李太太,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也让自己,有了那么多的坎坷经历。
而事发之后,他们可以彼此推诿,但他们的推诿,是那么可笑。毕竟,那些经历,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好了,我不该说这话怄你。”独悠急忙笑着和秦渝蓉说,秦渝蓉也点头:“那我可要罚你。”
“呸,我不过说你几句好话,你就要罚我了。”独悠嗔怪地说了一句,秦渝蓉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说错了话。”
“是,是,小秦爷,这会儿啊,该用晚饭了。”独悠见女儿已经睡着,就把她放在床上,自己推着秦渝蓉去吃晚饭。
自从腊梅来到这里,每天的饭菜都比原来好许多。阿妩已经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了。瞧见独悠走过来,阿妩就笑着说:“姐姐,快来,今儿有你喜欢吃的鸡蛋呢。”
“是你喜欢吃吧?”独悠说着点一下阿妩的鼻子,腊梅把碗筷放好,给各人面前都放上一个大碗,又往碗里放了一个包子,这才拿起勺舀了一勺鸡蛋:“阿妩确实爱吃。”
“能吃才好,能吃啊,才能长高个。”阿妩一边吃,一边还着急和独悠说话,许嫂子伸手摸下女儿的发:“慢点吃,你吃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阿妩又嘻嘻一笑,秦渝蓉看向独悠,这个温暖的家,是独悠给自己的,自己怎能辜负独悠呢?
至于秦家邹家那边,秦渝蓉晓得他们两家心急如焚,但秦渝蓉也不会主动去寻他们,总要等到他们心急得差不多了,才好慢慢地和他们去说话。
王大叔第二天果真带着冬儿来辞行,秦渝蓉已经听独悠说过王大叔的打算,这是王大叔自己的选择,秦渝蓉自然不能多加置喙。
王大叔还对秦渝蓉道:“衙门那边,我虽说使了银子又托了人,但还要赖你去多帮忙问问。”
“会的会的。”见秦渝蓉点头,王大叔才轻声说:“我也不怕别人听见,别人我也信不过,就算是刘大人,”说着王大叔的声音压得更低,已经接近耳语:“我也晓得他也是为了破案,而破案有时候难免会用上一些手段,还请你记在心上,多替我去瞧瞧。”
“好,大叔你也早去早回。”见秦渝蓉再次点头,王大叔这才和冬儿上了车,两个衙役也跳上车辕,往城外驶去。
谁做的孽,该怎么还,总是要算清楚的。至于王大叔和冬儿娘,他们之间的这笔账,也要等到冬儿娘出来之后,才能慢慢算了,至于怎么算账,那也是王大叔自己的事了。
秦渝蓉感慨一番,也就转身回点心铺。点心铺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秦渝蓉刚算了几笔账,就觉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一看,看到了秦大伯的脸。
“大伯,您来了。”秦渝蓉只招呼了一声,秦大伯已经长叹一声:“我想着,你我总是亲亲的伯父和侄儿,你爹不在了,我就该对你多加照拂。”
这样的话,在此刻说来,听起来那么好笑,秦渝蓉只嗯了一声:“大伯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见秦渝蓉对自己似乎有些不理睬,秦大伯的眉不由皱紧,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秦大伯咬牙道:“那笔产业,那个人和你说的是多少?”
“两千亩好田,三所庄房,五间店铺,还有一千两银子。”秦渝蓉说一句,秦大伯的神色就变一下,等秦渝蓉说完,秦大伯就愤怒地道:“她在放屁,当初到我们手中的凭证,我们一一对过,并没有那么多。”
关于那笔产业,两边说法不一是肯定的,毕竟都有理由隐瞒一部分或者夸大一部分。秦渝蓉听着秦大伯的愤怒,只觉得没意思极了。但秦渝蓉还是站在那里:“这会儿,这笔产业,我……”
“很要紧,很要紧。”秦大伯已经打断秦渝蓉的话,接着就像下定决心一样:“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父亲,也是你祖父做的决定。我只是奉命去和那个李太太接触的。”
秦渝蓉感到一阵悲伤,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互相推诿,而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秦渝蓉的眉已经拢起,秦大伯有些狼狈地道:“你不信我?”
“我当时年幼,而且这件事我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秦渝蓉不过是陈述事实,但听在秦大伯耳中,却有了另外的含义。
在秦大伯看来,秦渝蓉这就是完全在指责自己,于是秦大伯面色一白:“这份产业里面,有一部分,是分给了你三叔。”
自己的祖父有错,自己的三叔也有错,秦渝蓉看着秦大伯,在秦大伯看来,唯一没有错的就是他自己了。
秦渝蓉神色没变,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深,这就是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亲人。在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按说就该是自己最亲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秦国公府,我已经死了。”秦渝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秦大伯瞪大眼睛,不晓得秦渝蓉为何会突然说这句话。
接着秦渝蓉又继续道:“当初不管是谁的错多一些,谁的错少一些,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我受了那么苦。大伯,从我们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您从没有问过我一句,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那些年都是怎么过的,问我可曾想念亲人。”
秦大伯还想再辩解一番,但这些话,在秦渝蓉面前,仿佛都没用了。
“如同那回来的是三叔,他也没有问过一句,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他只想逼我,逼我舍弃我的妻子,不要我的女儿。为了秦家的名声。”
秦渝蓉的语气平静,但有深深的悲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但事情偏生就是这样的。不管是秦三叔,还是秦大伯,乃至那个从没见过的祖父,他们心中想的都是自己是来争抢那笔产业的,而不是自己是他们的侄儿,是他们的孙儿,是儿童时候就没了父亲,被人好心收留才能得以养大的孤儿。
“我们,我……”秦大伯也算个能言善辩的人,但这会儿秦大伯真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怪您,不怪您对我淡泊,毕竟我们算是陌生人。可是父亲是和您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渝蓉缓缓地说着,看着秦大伯面上神色,秦渝蓉继续道:“父亲的死因,现在已经知道了,必定是有蹊跷的,您该做的,是去衙门里面问一问,甚至可以当面质问,质问那个什么李太太,而不是急匆匆地跑来我面前,解释说当年的事儿,谁做错的多一些,谁做错的少一些。大伯,您可以对我没有心,但您对我父亲,您的兄弟,也不能没有心。”
“事有轻重缓急。”秦大伯强辩解了一句,接着秦大伯就晓得这辩解不对了,而且,秦大伯也看到了秦渝蓉面上的嘲讽。
“我,你也晓得,我是一事无成,都是靠你祖父,靠你祖父的庇护。”秦大伯越发慌乱了,说的话也开始带上几分胡说了。秦渝蓉还是看着秦大伯:“这些话,您不该和我说,您该回去,在我父亲的灵前说。”
“侄儿,你也体谅体谅我吧。”秦大伯见秦渝蓉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很体谅您了。”说完秦渝蓉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边还要做生意,大伯,还请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