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乔钺仍留存一点理智,没有下死手,打到一半忽然丢开了游简歌,恨恨地捶了一把自己的胸口,攥着衣襟跪在床上,痛苦地躬下身去。
“你有心脏病吗?”游简歌擦了一把额角淌下的血,气喘吁吁地问他,“用不用叫救护车?”
乔钺没有回答他,只是揪紧了心口的衣服,发出了压抑的抽泣声。
游简歌有点慌了:“你到底······”
“我後悔了。”乔钺突然开了口,“我没法跟你上床,我做不到。”
“说得谁稀罕跟你做似的。”游简歌摊手。
“我们分开吧。”乔钺说。
游简歌嗤笑了一声:“结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以为你也想通了。”
“我想通了,可是我怕,”乔钺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尾音全是荒腔走板的哭腔,“我怕他看到婚礼转播怎麽办?他会哭,你不知道他,他真的很容易哭,我不在他身边,没人哄他······”
乔钺忽然觉得,结婚,应该是自己一辈子最错误的决定了。
在他决定和别人尝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背叛了自己对许舟星的感情。
哪怕他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借口——比如为了彼此的安全丶为了各自的未来,可他精神上的背叛已成事实。
这个认知让乔钺感到恐惧和惊惶,他发现自己永远失去了坦坦荡荡爱着许舟星的资格。
乔钺後悔极了,但世上没有後悔药可吃。
他这一生,再也不能问心无愧地对许舟星说我爱你了。
他还从来没有好好对许舟星说过我爱你。
游简歌无奈地凑过去,拍了拍乔钺的背:“你还是别想着去哄他了,上回在孤儿院一见面你差点掐死他好嘛!先别管他哭没哭,现在更紧迫的问题是,我俩咋办啊?”
乔钺咬着牙不说话,游简歌继续忧心忡忡地说:
“不交换信息素,你的病迟早要再发作!得先考虑一下现实问题。”
乔钺没空去考虑现实问题,他现在只担心许舟星是不是哭了,他恨不得立刻去强行调出许舟星的资料,然後连夜去找许舟星,抱住对方乞求原谅。
可是他又怕自己在看见许舟星之後,会像从前那桩惨案中的alpha一样,将自己最爱的人折磨到死,残忍地肢解丶尝试吞下爱人的血肉。
“喂,你到底怎麽回事?”游简歌觉得乔钺不太对劲,像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医生明明说乔钺的精神力损伤已经接近恢复,静养大半年就能彻底痊愈。
看来是情绪变化过大,又造成了一些意外,就是不知道现在心理年龄退化成了几岁。
游简歌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拿出一副哄小孩的口吻:“都走到这一步了,你现在觉得不行了?不行也不能就在这儿哭吧,现实一点想想办法。”
乔钺多少听进去了一点,垂着脑袋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自己习以为常的丶但并不合理的现实问题——
治疗信息素疾病的稳妥手段是使用治疗师,这种在灰色地带游走的行为,为什麽是合法的?这种在一小部分人群里普遍到普通的治疗方式,为什麽从来没有出现在大衆面前?
了解和接触的人是少数,权贵们将这种能为自己提供便利的事牢牢压在水面之下,从不允许翻出任何可能弄脏他们衣角的浪花。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身体器官丶尊严和感情,真的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东西吗?
而被迫出卖这些给自己的许舟星,身为远征军战士的後代,竟然无法在林晚风生病时丶通过正规手段申请足够的补助为战士遗孀治病,才走投无路撞到了自己面前。
他乔钺是坏人,甚至乔勉丶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是冠冕堂皇丶闭目塞听的坏人。
何止是问心有愧,许舟星教他相信“爱”,可他也许从来就不配和许舟星说“爱”。
如果是三十多岁的乔钺,他会权衡利弊,说人口问题丶阶级差异和抚恤政策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可是心理年龄退化丶容易冲动的乔钺意识到这一点後,却突然觉得那麽难以忍受。
“我想要那些研究所改变课题方向,我要写提案,给太阳系星群联合大会!”
乔钺的思维莫名其妙地跳脱,前言不搭後语地嘀咕,像是真的疯了,竟然一把抓住游简歌的袖子,目光灼灼地说:
“治疗手段明明可以有很多种,我凭什麽心安理得地把风险转嫁给一个无辜的人?科技的发展应该让人们自由丶平等,而不是助纣为虐!”
“呃,”游简歌一时接不上话,乔钺像是在进行什麽激情演讲,他只好尴尬地笑笑,“你说得对。”
乔钺也压根没听游简歌说什麽,当场打开个人终端,调出光屏,投入了他狂热的设想中。
游简歌歪头看了一会,发现乔钺在拟某些提案草稿,哭笑不得地在附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顶着一脑门血自己想办法。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半天,打开终端联系了一些人,向某些朋友询问和求助。
两人各忙各的,竟然陷入了一种平静的和谐。
不去考虑结婚丶上床和标记的话······游简歌瞟了一眼乔钺认真的侧脸,觉得这人还是挺好的。
也许他真的能改变什麽?游简歌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点期待。
几年前他的omega爸爸自杀未遂的那次,游简歌听家里的佣人聊起了一点旧事,才知道原来在最初的最初,自己那个以孩子和丈夫为全世界的omega爸爸,是想要打掉自己的。
他趁着夜色从囚禁他的高楼攀爬跃下,越过花园丶公路丶跨江大桥,辗转了很远,逃到了邻市的医院,请求医生为他做人流手术。
但是医生告诉他,omega没有独自决定这件事的权利,需要有他的父母丶他的alpha一起签字。如果他和他的配偶信息素等级较高,那麽还需要提前递交申请说明理由,审核通过後才能手术。
游简歌从来不知道,也很想去想象这件事,他那贤惠的丶柔弱的omega爸爸,竟然可以一个人披星戴月地奔袭那样远。
如果有一天,社会能将“人”本身视为目的,而不是手段和工具,那自由也许能真的来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简歌突然一拍沙发扶手,问乔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