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来的,又站在这里听了多久。陆荣连忙低头打招呼,为他重新打开门。还好徐青峰今天没有和他一起过来,否则他这个大嘴巴胡言乱语,或者调戏越弥,指不定被戚衍听到什麽。
越弥正在抚摸自己的手臂。
房间里很温暖,所以她只穿着一件短袖病号服。她裸露的手臂上有大片的血点,淤青东一块西一块。但她却没有太在意,用自己长发的发梢轻轻扫着这些血点和淤青,仿佛这样能减少身体的痛苦。
她把一缕发丝搓成一小束,用发梢戳着手臂上的淤青。戳了两三下,她擡头看他。
“我要喝铁观音。”
戚衍没有理会她,他拿起桌上的护理日记,翻开了今天的记录。
他不理她,她相当不悦。
但同时她又发现,戚衍的性格其实很有意思。他是个不怎麽情绪外露的人,整体看还算有修养,除了脸冷爱怼人,暂时没有表现出其它富家子弟会有的毛病。看人不能只看一面,她在真正接触戚衍之前,预先设定了一个他十恶不赦的形象,不知道他会以怎样的形式回应她的邀请和挑衅。
所以她预设了很多种他的回应,模拟了很多次面对不同的回应时该怎麽回答。
“我要喝铁观音,戚先生。”她重复一遍。
戚衍又翻过一页,护理日记的背面写着护士记录的——她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擡起头,越弥已经掀开了被子。她的屁股坐在他那件用于包裹她的西装上,理由是她睡不惯陌生的房间。
她挑三拣四到好像她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越小姐,你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法事。结束以後,报酬会汇入你的账户,”戚衍翻着护理日记,“希望你注意时间。”
言下之意是他对她的耐心也只剩一个星期。
越弥没有犹豫,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个星期不行,你知道徐明月死得有多惨吗?如果我现在就做法事,我可能会死。戚先生,你这人可不可以对一个生病的人有一点同情心?你是我的甲方,又不是我的亲爹亲妈。”
哪个乙方口气这麽大?
但三天下来,戚衍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的理直气壮,他并未生气,只是干脆地无视了她的情绪。越弥也观察到,戚衍对待任何不想回应的事都会先无视再警告。她想了想,在说话间躺下来,准备展示自己身上的血点和淤青。
在她即将将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来时,戚衍冷冷地擡头,终于制止了她的动作:“穿上。”
越弥笑了一下,显得很狡猾:“我可没骗你。”
越弥擡起手臂,一处一处摸着自己的皮肤。
“四年前徐有红死之後,我代替我爸给她做了一场法事,差点要了我的命。”
“她死得太惨,又没人给她主持公道,怨气冲天,”越弥将谎话说得煞有介事,“我爸这一行,你可以理解成做任何法事都会消耗自己的生命,这是违背天道和规律所要受到的惩罚,或者是代价。有些人求升官发财,有些人想超度阴灵,还有人求疾病全消,百事如意。其实无论求神还是拜佛,得到什麽总要付出代价。”
“我们要代替他们承受这些代价,所以要价才特别高。”
越弥用另一只手臂撑起自己的脸,声音提高:“戚先生,我可是冒着翘辫子的风险替你们做事,要求多一点,不过分呀。”
戚衍走到桌边按铃,几分钟後,陆荣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越弥接过他倒来的茶,尝了一口,似乎确认了这是铁观音的味道,喜笑颜开地擡头。
“越小姐,这三天我简单地了解了你的履历。你四年前的口碑还不错,除了没有求到儿子的客户群体对你评价不高,其他人对你的评价都很高。”戚衍也端起一杯茶,尽量让自己和她的对话更像甲方和乙方之间的对话。
“你还有什麽想解释的吗?”
“没什麽。不过戚先生,你这麽在意客户评价,该不会你也想生儿子吧?”
越弥打量他一眼:“你没有生男相,而且阳气闭锁,应该还是童男之身,一年半载生不出儿子。”
陆荣的神情僵住,不知不觉地在一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大腿,在戚衍命令他滚出去之前,主动而自觉地端着茶盘走了出去。
戚衍将茶杯放回桌面,微笑着,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还不清楚越弥手里究竟掌握着多少信息,暂时还不能把她怎麽样,先忍着吧——他看着越弥的眼睛:“既然你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那我调查你的客户评价也很正常。越小姐,如果客户对你的评价很糟糕,我怎麽信任你会完成任务?”
越弥语气停顿:“那天你们在青云观做的法事有问题,现场居然有属虎的人。要不是我,你现在得倒大霉了。”
戚衍冷笑:“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越弥摇头,眼睛很亮:“戚先生,我们之间不用这麽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