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睡到一半被叫出来拍照,她的头发有一小撮微微翘着,拍照的老师也没有提醒她。
她皮肤冷白,衬得望向镜头的眼睛格外的黑,但不像其他学生那样的或喜悦或郑重,她有点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开心,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个八岁时坐在台阶上发呆被她用一个冰淇淋就骗到的小孩。
沈宜之突然就很想见她,前所未有地想。
她知道她的班级在A栋教学楼三楼左数第二个教室,知道她坐第三组第五桌,知道这节是数学课,她肯定听得专心,她从教室窗外经过,只看她一眼,宁稚不会知道的。
就在她即将受不了诱惑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她只好离开。
“这是一次,还有一次是去年六月,那次没见到倒是阴差阳错了。”沈宜之记得很清楚。
她越来越想见她,这几年,每次她回家,宁稚都会避开,她们就住对门,但却真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那一阵她总在想,她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重归于好。
越想越不敢肯定。
终于在六月高考的最後一天,她去了宁稚学校外等她。
想的还是,就远远地看看她吧。
她们快要有五年没见了。
那天天气很好,初夏的阳光已十分热烈,像这批正在里头考试的高中生,正处于人生最热烈的年纪。
沈宜之等了一早上。
交卷铃声响起不久,陆陆续续地有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朝气蓬勃,过分青春。
沈宜之不错眼地看,想的是宁稚也处于如此灿烂夺目的年纪,想象或许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像一道光那样耀眼。
然而一直到里面的学生越来越少,到门卫把大门关上,沈宜之都没有等到人。
“为什麽?”乔淳疑惑地问。
沈宜之说:“她从另一个门走了。”
竟然是这样乌龙的原因,乔淳呆滞。
沈宜之知道这个原因时,也是一阵无言以对,只觉得实在是阴差阳错。
不过现在过去一年多了,倒是可以平和地解释:“那个门跟她家的方向相反,她平时不走,但那天一帮同学临时决定聚餐,非要她也去。”
“这帮人怎麽这样,考完试不回家就去玩。”乔淳义愤填膺地说。
沈宜之笑了笑,眉眼随着她的笑意而轻柔,看得乔淳一阵心动。
她按照沈宜之说的年数,算了算年纪,纳罕地问:“她那会儿真的挺小的,我是说你们闹掰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人,也能让你这麽放不下吗?”
她想不出来这个年纪的人能做什麽,恐怕跟她说点稍微深刻点的东西她都听不懂吧,为什麽能産生这麽深的羁绊?
沈宜之刚刚讲述时都还维持得住她一贯的温和平静,直到听到这样的疑惑,她才有些出神起来。
并非动摇,只是想到那些事,竟然久远得模糊起来。
倦怠突然漫上来,她的笑意有些沉:“如果没有她,我做不了演员,大概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乔淳震惊,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沈宜之是公认最有天赋的女演员,她不止演技好,挑剧本的眼光更好,可以说是走得最一帆风顺的影後,这样的人刚起步时也那麽难吗?
沈宜之看出她的震惊,但也无意多解释,外人怎麽会懂她们曾经的相互支撑。
乔淳冷静了下,又问:“那您以後还会去找她吗?”
沈宜之的眼睛变得无神,乔淳在里头看到许多无法言表的感情,最後全化作一腔无力。
她轻轻摇头,说:“不会了。”
她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可乔淳就是看出了很深失望。
“我今天看到她了,在电视台。”她蓦地一笑,深深自嘲,“可能在现在的她看来,我是她年少时的污点,所以她不想与我再有交集。”
那一刹那,乔淳明白她为什麽会跟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倾诉了,她要放下了,她在不舍,她只是想倾诉,而倾诉的对象是哪位并不重要。
但宁稚知道,沈宜之食言了。
她说不会找她,但几个月後她奶奶出事,她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她身边。
乔淳也停止了讲述。
宁稚想到她刚刚说这是去年九月份的事,她突然想起沈宜之给自己取的id,问:“是0929吗?那天是9月29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