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对于皇上的大驾光临,刘嬷嬷自然是极为满意的。
这等掖庭女官与郡王座下嬷嬷之小事,她心知肚明,手底下的人不可能惊动御座上那位。
她只是狐假虎威,借着自家郡王的面子,随便得了御前的一句话,就能端着鸡毛当令箭,将那无法无天的女官陈乔好好治上一治。
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一步登天掌管宫中庶务,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将她经年累月布下的暗桩尽数拔出,刘棠数十年的心血连带着未来入主後宫的幻想悉数化为泡影,她禁不住恨恨地咬了咬牙。
只要再等等。。。靖儿说了,只待他有朝一日。。。。
想要什麽,岂不是唾手可得。
所以她疾步到御前,只敢试探着问了问御前的大太监福禄,根本没想到真能见到养心殿这位冷淡疏离,十年来没见过他探望堂弟的皇帝。
没成想老太监昏昏欲睡的浑浊瞳孔在听见掖庭二字之时,突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精光,听见陈宫正这个名字时,则更为激动,当即站起身来,口中言道:“如此紧急之事,咱家这边当立即呈报陛下,想来陛下相当愿意听见这个消息,刘嬷嬷,辛苦您,稍候了。”
不对,刘嬷嬷打了个冷颤,似乎又有古怪。
福禄其人她不甚了解,但好歹也听过一二事迹,陛下之鹰犬,能是那麽好相与的人吗,会平白无故对一个渺渺无名的乳母嬷嬷如此热情吗?
她光是想着脑中就翻江倒海起来,迅速把近日所为之事过一遍,除了和陈乔争论那个小宫女的死活之外,似乎。。。。似乎没有其他出格之处?
刘棠心中清清楚楚若不是赫连靖是是如今皇室血脉唯二仅存的嗣子,郡王又视她有如亲母,她根本不会有站在养心殿前白玉台阶上的机会,休论面圣。
就连赫连靖,都只能在节庆上见一见这位名义上的堂兄。
皇上。。。怎的突然要态度一转,变得如此吹毛求疵?
陈乔。。。陈乔,这名字可当真耳熟。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这陈宫正陈乔,不就是那个突然被陛下从掖庭带走,宠冠後宫,名噪一时,後来又被贬回掖庭的宫女麽。
因着她品阶颇高,算是後宫第一人,与皇上沾染不清不太光彩,衆人大都避讳若深,绝口不提,时日一长,她竟忘记了
是啊。。。。是啊。。。。。于大衆口中这仅仅是皇帝的风流轶事,可怜她恼恨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生怕皇上一时半会搞出个小皇子抑或公主,她家郡王,连同她自个儿,就要打包一起滚出紫禁城,莫不敢再肖想皇位了。
结果天降喜讯,那陈乔没风光多久,也未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就灰溜溜回了掖庭。
天佑郡王爷,天佑刘嬷嬷。
万岁爷八成和这不识好歹的女官有些过节,只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夺了她项上人头。
刘棠脸上颇带了些喜色,笑开了颜,虽然陛下最终未能召见她,但也在福禄面前细细添油加醋了一番。
此时陈乔当然是浑然不觉——她清楚以赫连翊的脾性,若是刘棠能杀到他面前,整个养心殿都要治个大罪,所以她只放心地细细盘问春芽。
“你腹中孩子,是何时怀上的?”
春芽见这位宫正不似刘棠般穷凶极恶,又当着衆人之面为自己出头,全然没有要打了腹中胎儿之意,胆子也大起来,温和地抚摸着自己的尚未隆起的小腹,脸上仍旧带着些稚气,神情却犹如慈母,落在陈乔眼中无端地刺目。
她回答:“快两个月了吧。我刚刚入宫的时候。。。”春芽脸上泛起一点红晕:“碰上了郡王爷。。。,然後就怀上了。”
陈乔默然,问道:“你多大了。”
"奴婢该有十四岁了。"
那就是比她还要小上三岁。。。陈乔皱了皱眉毛。
只在心中暗骂赫连靖牲畜。
“哎呦,今日刮得这是什麽风,我毓秀宫一个小小宫女,竟然能把陈宫正这尊大佛吹来。”
玉润的扇骨无声无息地挑起珠帘,略有些阴柔的声音调笑着响起。
紧接着是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庞,透过珠帘,陈乔望见殿中宫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结合这人身上一看便不凡的装束,她心中一怔,竟是赫连靖亲自到了,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郡王爷,今日屈尊至此,究竟是为了什麽?
是为了春芽腹中的孩子,还是为了刘棠,抑或两者皆无。
按下心中万千疑虑,她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口唤郡王爷。
赫连靖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称奇道:“你就是陈乔,我还当皇兄能金屋藏娇个何等的美人,原来。。。”
扇骨挑起陈乔的下巴,触感如冰凉滑腻的蛇:“是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他凑近陈乔,轻轻呵气,与赫连翊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让陈乔汗毛直竖。
一个危险的。。。像蛇一样的男人。
他和赫连翊一点也不一样,这个男人。。。他随时可能杀了自己。
动物般的直觉让陈乔不由得後退一步,但她很快站直了身子——她身後是春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