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落不知道说什麽,眼圈微微发红。
徐美好撇开头擦掉眼泪,过来扶住周爱娣,“阿姥,你别激动,心脏受不了。”
安抚好一会,阿姥控制住情绪,一直对他们不停说谢谢。
静几秒,陈川低声问:“阿姥,敏姨好点了吗?小语她……”
“小川,阿姥知道你们感情深,”周爱娣常年干农活格外粗糙褐黄的手拍了拍他说,“但别再问了,听阿姥的话,接下来你们谁都别管这事了,不管结果怎麽样,你敏姨她们不会继续再这住了,你们得住。这事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沾上命,不论真相,人言可畏啊,一人一口吐沫就足够活活淹死个人,别给你们带来坏,剩下的我们自己村里会处理,”她重重握了握陈川的手,“啊,听话,都好好的啊。”
没等他们再开口,店门口进来个矮个粗旷黑瘦的庄稼汉,“二奶奶,车开过来了,得走勒。”
“好好的,你们都好好的,阿姥不打扰了,”周爱娣松开陈川的手,摆手拒绝他们谁来送,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慢吞吞地走出副食店的门。
乔落偏头跟着看过去,昏黄的雨夜里,副食店门口停着辆破旧锈迹斑斑的三轮车,上头搭了个白红蓝塑料布的小雨棚,在风雨里晃晃荡荡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
店内的徐美好拿起雨披和伞追出去,阿姥没要,只摸着徐美好的脸为她挡雨:“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姥知道你们和小言一条心,但美好啊,真的够了,赶紧回吧,别淋坏了。”
三轮车啓动,轰轰隆隆地冒着烟往前开去,雨点子毫无预告地变大。
分明是夏天正热的时候,乔落却觉得周身凝聚的寒意愈来愈浓,她望向其他人。
陈川表情寡冷,一根烟接一根的抽。
徐美好走到屋檐下,拿着伞难受的蹲下来,赵明让给她递纸。
怎麽会这样啊。
乔落想不通,也不理解。
更可怕的是谁都没办法去改变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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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暴雨过去,周爱娣打定主意不让他们任何人再参与这事,再没接过一次陈川的电话。乔落向律师打听,对方说亲属要求保密不向外界透露。何家人甚至怀疑在现场的陈川他们是不是帮凶来大闹一气,徐美好干脆报警,那些人被警察强制劝走。周围邻居纷纷议论,一直到又下雨才消停。
那几天里赵明让连续四五次打电话问阿雄,想方设法地追问,直到他直接去了队里,阿雄被磨得实在没办法才说:“小明,人各有命,有些事关系再铁都管不了,谁都没法子明白吗,对方也并不想让你们牵扯进来太多。你听哥的话,别再打听了,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酷热的阳光照射下来,赵明让走出刑侦队大门,朝路对面的等他几人让看去,胸口剧烈起伏,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控制,无助地低头抹泪。
陈川下颌线崩紧片刻,先让徐美好推着轮椅,大步过去揽住赵明让的肩把他带过来。
“好了,没事的,别哭了,”徐美好清楚赵明让的眼泪代表什麽,拍了拍他的肩。
抚到脸颊的热风不客气的吹,头上肩上是树缝之间洒落的黑色缩影,车流纵横交错,几人站在其中,浓郁的无力与无奈充斥着身体里,眼神都有些茫然,似乎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该往哪去。
所有的人和事都像一阵风,抓不到,握不住,反应过来就剩下破败,他们没有一点办法了,能找的人都找了,能联系的都联系了,结果都一样。
轮椅上的乔落扫过这个晦涩的小县城,轻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垂望地上高高矮矮的影子。
最後,陈川给轮椅转个方向,淡声说:“回家吧。”
白色面包车停在路边,陈渝梗着脖子趴在副驾驶的窗户上。徐美好唤她坐好,拉开门坐在驾驶位,馀光瞥见腕骨间晃动的银色手链,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子无出发散的火气。
四瓣的幸运草不是代表好运气吗。
为什麽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好运气?
哪怕有一个人是好的也是好的啊。
可没有,都没有,徐美好猛拍了下方向盘,响亮的鸣音骤起,车内倏尔静下来。
半晌,无人吭声,沉郁不断蔓延。
徐美好慢慢低头抵在胳膊低声说:“刚没控制住,缓会就好。”
最近就没怎麽好好休息过,情绪波动太大,胸口天天有刺一样难捱,徐美好花五分钟平复好情绪,拧动钥匙啓车顺入车流。
乔落看会外面缓会眼睛的酸,侧过头看陈川。
他很平静,与赵明让的哭,徐美好的暴躁不同,只是面色冷淡的靠在椅背上,眼底漆黑一片,让人分不出喜怒哀乐,始终静静地望着别处。
可,手臂及手背上高高鼓起的青筋是唯一显露他情绪的地方。
她伸了两下手,最终沉下去没再动。
很多事情它发生时从不在规划内。
人常常都是最无力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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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与黄昏交替,附近的人家屋子里的灯是深夜里最亮的存在,黑蓝天空缀着寥寥几颗星星。
徐美好没怎麽去打游戏了,把手链摘下来放在手心凝视着。
过了良久,她把它重新戴回去,仰头望着天,拎起啤酒灌进胃里。
二楼窗前,陈川往下看了会儿,赵明让端着盘蚊香下去放在徐美好脚边。
他什麽都没说,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跟徐美好一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