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对祁无忧又到甘愿为卿付出性命的地步了吗?
她如此坚决,即使他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也是于事无补。因为她要他的心有什麽用?
更何况,他也断然不会为了证明爱她,就在她面前自戕。
夏鹤放眼望了望整座宫殿,玉帐珠帘,御炉凤榻,一切模样都如燕尔新婚时。那时世人称赞他们是檀郎谢女,夏家更认定单凭他的容貌,只要他殷勤些,祁无忧就会对他一往情深。
但她不是依附丈夫生存的女子,所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足以令她青眼相加。她的确为他的才华打动。但只要这个国家不至于病入膏肓,朝堂上惊才绝艳的人物总会层出不穷。
祁无忧曾抱怨,就是因为她什麽都有,所以反而得不到他的怜惜。所以他和其他男人一样,不是什麽好东西。
可是反过来说,男人在情场中的优势,他全部没有,所以也没那麽容易得到她的垂青。
可见爱由权力赋予。爱也赋予了权力。如今祁无忧有这种权力,所以随她怎麽蹂躏他都可以。
夏鹤垂眼想了片刻,直到祁无忧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她这次一张口就改变了先前的坚持:“如果我放你走,你後面是什麽打算?”
“先回云州。之後我还父亲一命,也还我母亲一命,从此就再也不用当他们的公子。之後,或许就留在那里。”夏鹤说,“你在那边不是要用人吗。”
祁无忧不答。
她曾数次对夏鹤分享过她对云丶宥州的设想和她登极之後的抱负。的确,比起一个嘘寒问暖细心呵护的丈夫,她更需要一个为她镇守千里江山的将军。愿得此身长报国者千千万,但大浪淘沙,她只信他。
犹记新婚不久时,她就想过这一天,不是吗。
祁无忧是贪心的,她贪恋夏鹤,但也要江山。她不明白为什麽江山美人只能二选其一,可是又必须得选,像她无数次做过的抉择。
她看向他,看得很仔细,但没有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半点迟疑和不舍。她想要夏鹤,却不能向他低头,不能向任何一个男人哀求他的爱。她从来没张口求过晏青,此刻自然也不会求他。
可祁无忧再三压抑,还是克制不住问道:
“那你还会回来吗?”
祁无忧到了最後一刻还是贪心的。她变相地问夏鹤还会爱她吗。因为只要他还爱她,就一定会回来罢。
但夏鹤并不给她虚无缥缈的承诺。
“不知道。”
“不知道?!”祁无忧骤然薄怒,“你们男人不是最会虚情假意,讨女子欢心?你不是也会很讲花言巧语吗,什麽‘心心念念丶浮想联翩’。怎麽到了这时候,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你说一句会回来,又怎样呢?!”
这世上的确还有数不清的男人愿意为了她折腰,但是她只想让夏鹤低头。
她也不明白:夏鹤曾低头那麽多次,虚情假意哄过她那麽多次,为什麽唯独这次求不得了?
祁无忧像怒视着夏鹤,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夏鹤等着她发泄完,轻轻抱住了她。
“你舍不得我?”
祁无忧红着眼,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夫妻一场,我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可能亲眼看着你上断头台罢!”
夏鹤的手松了松,换来了祁无忧将他抓紧。
她忘了他身上还有伤,将他的後背和肋间抓得死死的,痛彻心骨。
“你非走不可吗。”她问:“你不是爱我吗?”
她不明白,且贪得无厌。夏鹤说他爱她,就应该证明给她看。仅那一身的伤是不够的。
她要他不仅证明他爱她,还要他说服她爱有什麽用。
夏鹤不答。
她对他的不舍,更像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对母乳的依赖。
她只是碍于身份和规矩,不曾彻底得到其他男人的爱情。如今她只有他唯一一个,所以才会显得他不可失去。
夏鹤彻底地松开了她,两人又面对面站着。
翰林院已在准备草诏,时间不多了。祁无忧说起她盘算已久的事:“只要你不想走,我就有法子瞒天过海。”
她欲李代桃僵,偷天换日,但才起了个头,夏鹤就获悉了她的全部打算。
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些手段。
“你舍不得我,就学男人养外室?”
“有什麽不可以?”
“那麽你一个月能来看我几次,是不是也要定个初一丶十五?”
“几次不是都可以商量吗,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祁无忧理直气壮,夏鹤却不理解她这种理直气壮,更不能忍受她这种理直气壮。
他也忍不住质问:
“你舍不得晏青给你当面首,怎麽换了我就可以了?”
夏鹤声色俱厉。冰封许久的玉容此时遽然破裂,怒气冲冲的炽焰从眉宇间迸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