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月光很亮,亮得他以为只要找到师父,就能师门团聚,就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
可是,他连她最後一面都没留住。
顾清猛地睁开眼,胸口的伤被灵力牵动,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这点疼与心口那处巨大的空洞相比,轻得像根羽毛。
他撑着榻沿坐起身,玄色衣袍下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沁出来。他记得自己晕在了封印门前,记得那骤然合拢的法源,记得那抹再也回不来的身影。
“阿言……”他低喃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记忆开始回笼。
阿言去了封印法源核心,她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啊——!”
顾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体内灵力骤然失控,像头困兽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可他连掀翻静室的力气都没有,只震得自己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喷在身前的药碗里,染红了半碗澄碧的药汁。他死死攥着榻边的木栏,指节泛白,指腹深深嵌进木纹里——法源的门紧闭,她不会再回来了。
"尊上!您不能动!”三长老急忙上前按住他,老人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劝阻的急切,“您刚醒,伤势还重着!”
“阿言呢?”顾清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都不在了,谁还要当这个尊上?”
提到沈初言,三长老沉默了。
修真界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各宗门长老感念他师门与沈初言的牺牲,又敬佩他碎剑骨拒控丶以命护界的血性,一致推举他为“金仙尊”,统领各派休养生息。
可这尊位于他这个师侄而言,又怎麽会有沈初言重要。
“让开。”顾清的声音冷得像冰,灵力在体内翻涌,竟要强行震开三长老。
他活着还有什麽意思?
她不在了,这天下安稳与否,与他何干?
“你就算死了,也见不到小言儿!”
三长老急得大吼一声,这句话像锥子,狠狠扎进顾清心口。
顾清的动作猛地僵住。
三长老看着他惨白的脸,心头发酸,却还是硬起心肠说:“小言儿是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你就是现在死了,魂魄入了幽冥,也找不到她的影子!而且,你忘了她是为什麽死的,她为世间付出了生命,你就置她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于不顾吗?这样她岂不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魂飞魄散……”
顾清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最後一点光亮彻底熄灭。是啊,她连魂魄都没留下,他就是死了,也没法陪她。
他缓缓松开手,任由身体倒回床榻,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万念俱灰的绝望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毙。
绝望如海啸般将他吞没,眼前的药香丶烛火丶雕花窗棂都开始旋转,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涯走了进来,他怀里还抱着个东西——正是那只芦花鸡,此刻正乖顺地卧在少年怀里,只是头顶那点凤冠的虚影,在烛光下若隐隐现。
“顾师叔。”陆涯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难掩激动,“您看!”
顾清没有动,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陆涯却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芦花鸡递到他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的玉瓶,瓶中盛着一缕淡红色的魂光,正微弱却坚韧地闪烁着。
“这是……”顾清猛地坐起身,目光死死盯住那缕魂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气息……是沈初言的!
“是凤凰!”陆涯急忙解释,声音都在发颤:“这鸡是凤凰变的!它在封印门里用涅盘之火护住了师父的部分魂魄!它说……只要有这缕魂光在,再寻齐天材地宝温养,师父……师父就有可能回来!”
芦花鸡像是在佐证他的话,轻轻蹭了蹭顾清的手背,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周身泛起淡淡的霞光。
顾清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玉瓶,那缕魂光便轻轻颤动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是她!真的是她!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绝望,顾清死死攥住玉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瓶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