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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房（第1页）

开房

一月二十，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黎郁早早起来，吃过饭和宋芷一起贴春联，贴完春联又出去封了礼。老板给送货上门，卸在院子里，他一个人跑了两趟就全拿上楼了，在客厅窗户下边摆了一排。她们家不用走男方家一门的，亲戚直接少一半，礼封的就少。

菜是黎郁每天从医院回来经过超市每天买一点早就买好的，封完礼除了走亲戚也就没什麽大事了，只剩下包饺子，今年比往年包的多一点，宋芷考虑的多，还想着医院里的俩人。

“确定不出院？”搅馅的时候宋芷确认了好几遍。

“医院说情况不稳定还要观察。”

宋芷侧头问：“出院是不是就好了？”

黎郁拿着芹菜抿着唇不说话了。他看过邬雪爷的病例单，有些专业名词看不懂，但普通文字排列组合还是能看懂的，只能说，全身上下都是病，各个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尤其是心肺胃。但主要病情还是集中在脑部。将近八十已经开过一次颅的身体经过综合评估已经不支持再做手术了，现在是药物治疗，好不好就这了，最好的状态就是维持现状，照顾的好还能多活几天。

宋芷看他不说话就不问了，将绞好的肉馅放透明玻璃盆里，再倒切好的肉块进去绞。

黎郁将洗好的芹菜放案板上切成小块装碗里备用。

上午包完饺子，下午黎郁和靳流星去了医院，蓝牙耳机已经在前一天要回来了，在病房待到六点多的时候邬雪家来人，他俩就回来了。晚上在群里又打了会儿电话，邬雪说医院不让出院，又吸了一次痰。

除夕那天晚上邬雪吃到了两家包的饺子，老头感动得直哭，邬雪饺子顾不上吃，先去安抚，这病就怕情绪激动。

靳流星和黎郁站在一边有点不知所措，也是有点害怕，怕送个饺子又送出来事了。

“我家雪命苦啊投胎到我们家，早点不如给他妈了。”老头眼泪直流，被邬雪挡住靳流星和黎郁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得到。

邬雪拿纸给老头擦脸：“我又命苦了我，你再激动现在蹬腿我才是真命苦，孩子除夕夜没了爷。”

黎郁终于知道哪不对劲了，现在的邬雪才像个活人。以前相处平时不管是笑还是说话刺挠人，情绪就那一瞬间，过了就过了，总是感觉进不到心里去。现在给老头说话时气氛总有一种特别的爷孙喜感，情绪波动比平常都大，语调起伏也带着情绪，像是个……正常高中生。

“大爷你别说了，伤孩心不。”旁边阿姨帮腔：“咱这个病就忌讳情绪激动。”

老头哼了一声鼻涕，把邬雪拨到一边，伸手：“让我看看这俩娃。”

“这才是孙。”邬雪站在旁边说了一句。

“这俩也光来看我，比孙都孙。”老头伸手攥住黎郁和靳流星手腕，浑浊的眼睛在俩人身上流转，“啥生儿的孩儿？”

靳流星垂眼看着老头，脆生道：“爷，我属狗，七月二十七生日。”

黎郁感觉自己手腕上很硌，很剌，像是文章里说的那种陈年劳动布满裂纹老茧的手，垂眼往下看，确实是那样一只手。古铜色，修剪过得指甲依旧发黄且厚实，还有微微的变形，手心手背都布满沟壑，那是裂纹长合上的痕迹，他擡眼，语气有点乖：“我也属狗，六月二十三号。”

邬雪上前把他俩拨开，“你孙子在这！”他喘着气，肩膀一起一伏，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大爷，你可别快吓你孙子了。”阿姨有点寒碜，任谁看这场景都有点感觉像是要交代後事了。

“一个光买饭，一个光送饭，嫩俩都是雪的兄弟。自己找的亲兄弟。”老头说着又要落泪。黎郁请假之前，都是早上靳流星提前往县医院定的外卖，一天三顿。

“不接受道德绑架。”邬雪拿卷纸给老头擦脸，“你要是好好的，今年就是个好年，要是蹬腿，我最开心的一个年就没了，你看着办。”

老头咳了一声靠回去：“吃饺子吃饺子，跑大老远送过来快凉了。”

“你也知道快凉了。”邬雪把纸团丢垃圾桶里，转身端过餐盒，夹下面一点的饺子：“都尝尝，吃个角就过年了。”

两家的饺子老头各吃了半个，又上了一趟卫生间，嚷嚷着要睡觉，邬雪不让他睡，怕他一个人在被窝里偷抹眼泪。自从他奶去世以後老头就变得格外胆小脆弱敏感，还事多。

黎郁和靳流星手在口袋里攥着红包都不敢往邬雪口袋里塞，怕被老头看见情绪再激动再哭。来之前俩家家长都给捎了红包，大过年的，虽然在医院也要图个喜庆。

吃完饺子他们三个出去病房在外面走廊说话，正说着邬雪馀光里瞟见一个人，右肩顶着墙直起身，朝左方侧背过去不吭气儿了，等门一声响才又回过头。

“那谁啊？”靳流星扭头的时候那人正进门，只看到了一瞬间背影。

邬雪不好好站，抱臂整个人靠着墙，左腿支撑重量，右腿膝盖弯曲勾在左脚边，目光放到两人中间平淡道：“我爸。”

靳流星和黎郁互相悄咪咪对视了一眼，不说话。

邬雪擡眼看他们两个：“你俩是不是以为我没有父母，就爷奶管的小孩？”

这太冒犯了！！靳流星在心里吼。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真是这样以为的。好几次都想和黎郁浅浅聊聊这个事，最後都是算了，感觉有点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