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简陋的收银台里侧躺椅上睡得正香。
“六个小时!”黎郁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二十的,直接放在乱七八糟的木桌上,“不用找!”说完书包甩到背上匆匆往里跑。
从门口到里面就三四米的距离,他的脚步很快就猛地刹住。
网吧很小,光线很暗,邬雪在右侧第一排靠里坐着,背对着墙,背对着他,上身白色的卫衣很明显。
黎郁缓慢走过去,里面有淡淡的烟味,已经快消散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邬雪朝右边偏头偏更狠了。
网吧里不止邬雪一个,前面几排还有很多在这过夜的未成年少男少女,但一个人的只有邬雪一个。
黎郁扯了他一下,没动,又扯一下,邬雪拉着衣服拽走,依旧偏着头看向右边。
“邬雪……”
人回了头,没有意外,是一张神色如常却布满干湿泪痕的脸。
周日那天靳流星说了一次让邬雪去他家,但只有那一次,从哪一次以後俩人都没再敢提。
少年人的自尊心比天都厚。
极尽昏暗里,邬雪面无表情静静看着黎郁流泪,看上去一碰就碎。
俩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
末了:“黎郁……”
邬雪语气很清浅,勾扯唇角,眼里的微光左右流转,像强行拼起来的瓷器,“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哪样?”黎郁像一块正在缓缓被挤压的面包,看着他反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偷偷哭?然後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他说完就狠狠挨了一拳,半边身子都在疼。
虽然被形容的很中二,但邬雪的确就是这麽想的,所以他不爽。没有收力,在脸上一片流淌的热中狠狠给了黎郁一拳。
黎郁不惯着他,握拳狠狠还了回去。
邬雪往後仰了一下,摁着座椅两侧慢慢坐直,不敢相信黎郁竟然会打他,“你打我?”
黎郁伸手揽过他,“你打我我为什麽不能打你?”
邬雪:“……”
“你以为你是谁?”邬雪试着挣扎了一下,整个上半身被狠狠勒着,推不走黎郁开始一下一下往他背上捶,努力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爆发,“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以为……”
他低下头,哽咽到说不出来话,手滑下去,碰到书包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顿了一下,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个蓝色章鱼挂件……
“我讨厌你……”
黎郁心脏被猝不及防攮了一下,抱的更紧。
“我讨厌你……”邬雪小声重复,“黎郁……我真的讨厌你……讨厌你……”
“随便讨厌。”黎郁低下头,下巴轻轻隔他肩膀上,嗓音哑得厉害,带了点鼻音,在邬雪看不到的背面眼眶中滚出眼泪,“随便讨厌。随便讨厌。真的……随便讨厌……”他心脏窒息,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因为足够幸运,所以害怕看到别人狼狈的模样。
“黎郁……”邬雪松开那只毛绒挂件,背弯下去,埋到他颈窝里,他真的哭不出来了……
“我眼睛疼……”
黎郁抱紧他,喉结上下滑动,眼眶里再一次涌出泪水,“你疼的话就打我吧。”
“我跟你一起疼。”
少年的话在胸腔里石破天惊地燃烧起来,不断往下坠落着着火的肉,然只剩的骷髅却缓缓直立起来……有什麽东西像春日荒原中的野草一样开始疯长。
“别说的你跟我这麽要好……”半晌,他终于开口。
室内灯不知道什麽时候灭了,眼前陷入一片黑暗,黎郁衬着黑暗,缓缓开口,似有千钧重:“可我们就是很要好。”
“……”
“睡觉。”
“又脏又硬。”
“出去开房?”
“你掏钱。”
“行”
……
“没有身份证开不了。”前台刚从身後睡椅上爬起来,双手扶着台面睡眼惺忪。
邬雪睁着红肿的眼睛:“我们俩男生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