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在大漠上,他被匈奴人和鲜卑人逼至绝路不知多少次。最危险的时候,匈奴人的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胸膛上,若非身边袍泽推了他一把,他公孙瓒的命早就丢在草原上了。
他公孙瓒一生威名,岂能毁于今日?
公孙瓒一番斥责并没有出乎貂蝉意料,公孙瓒是以战功家的诸侯。在天下大乱之前,公孙瓒便已凭借征战草原的军功封侯了。
可貂蝉清楚,公孙瓒也决计没有他表现出的这般无所畏惧。
公孙瓒死守易京,恰如当年董卓龟缩郿坞。二人皆以军功起家,从行伍中搏杀而出,曾是天下闻名的骁将。
——可猛将之心,是会变的。
当公孙瓒决意筑起易京高墙、死守不出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输了。世上何曾有过畏敌如虎、作茧自缚的名将。
“将军便舍得死于此处?”貂蝉反问。
公孙瓒高扬下巴,语气桀骜:“大丈夫死则死耳!”
“将军是想效仿楚霸王。”
见公孙瓒面露得色,貂蝉话锋陡转:“可惜项羽曾杀得高祖溃不成军,将军却从未胜过我主分毫。原来不是楚霸王,不过是是燕王臧荼。”
臧荼?那是个什么玩意?
公孙瓒一时语塞,根本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当年在卢植门下,他就整日逃学;回到幽州后,除了兵书更是再未碰过其他典籍。
就是学过这么多年过去他也都还给老师了。
“臧荼,高祖封作燕王,后起兵反汉,高祖亲征,臧荼兵败被俘,斩示众,家族尽诛。”貂蝉伸出手指比划了半个指节。
“史书上不过寥寥一行。若非通读史册之人,都不知世上曾有过这号人物。臧荼好歹是个燕王,将军却连王爵都不是。”
“怕是今日刚死,明日就被天下人忘个干净。”
那不是白死了?公孙瓒面色一变。
公孙瓒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瓮声瓮气道:“汝休要诈我。投降岂不更惹人耻笑?”
“我何曾说过要劝降将军?”貂蝉轻飘飘一句话,瞬间击碎了公孙瓒准备好的所有说辞。
“你分明——”公孙瓒瞠目结舌,跳起来刚想否决,却猛然现貂蝉还真没说过这句话,从头到尾都是他以为。
狡猾!
貂蝉冷静道:“我主敬佩将军驱逐胡虏之功,肯放公孙将军一条生路。公孙将军做不了幽州牧,却做得大漠王。”
那日貂蝉将她的思考告知陈昭之后,陈昭思索许久,略改了一下条件。
将“投降或死”改成了“征战大漠,此生不再入中原”。
“白马义从将军可全数带走,日后将军也可凭胡人俘虏或者牛羊与我家主公换取粮草。”貂蝉补了一句。
公孙瓒闻言心思一动,略一思索便险些压不住笑意。
去草原欺负那些匈奴人和鲜卑人?还能用俘虏换陈昭的粮草?
这岂不是双倍的快乐!既能暴打外族出气,又能吃垮陈昭粮仓报仇。
貂蝉轻巧提了一句,“此等厚待,袁绍之流可无福消受。”
公孙瓒更是眉飞色舞,嘴角的笑容险些压不下去。
对啊!陈昭为什么不让别的诸侯去草原,只给他如此厚待呢。就是因为陈昭崇拜他、看重他!
面子里子都有了,他又打不赢陈昭,天天跟遛狗一样被昭明军玩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公孙瓒轻咳一声,倨傲负手:“本将军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败军之将还敢讨价还价?
貂蝉面上笑意不变:“将军请说。”
“告诉本将军——”公孙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着熊熊怒火,“那些辱骂之词,究竟是何人所写!”
他猛地拍案,震得倾倒的酒樽滚落在地。
“某要与此人单挑!”
“生死不论!”
啊。貂蝉眉心缓缓舒展开,那的确人之常情了。
犹豫了半天,貂蝉才十分可惜道:“此人是一士人,主公留他还有用处。”
“不过将军放心,我可托同僚将其殴打一顿,以消将军之恨。”貂蝉又补了一句。
她收缴到一本野史,说她是狐狸成精,迷得主公晕头转向……先前貂蝉忙着上进,没时间计较,如今大事了却,她也该是时候找罪魁祸“聊一聊”了。
公孙瓒望着貂蝉面上骤然浮现的狰狞表情,被吓得往后一跳。
识趣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一纸诏书便抵达公孙瓒手中。诏书上的印章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一枚陈昭私印。日后陈昭代汉,此封诏书依然有效。
公孙瓒握着这份诏书,又抬头望了一眼拆除过半的易京城墙,神色复杂。
“唉。”公孙瓒一声叹息,似是无奈,又似是放下。
“忙活十几年,空忙活一场。”公孙瓒拎着酒坛独登箭楼,战争戛然而止,这处随城墙而加高了三次的箭楼也空荡荡再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