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凑巧,”尹姿略感遗憾,却不忘致谢小厮,慢半拍道,“谢谢小兄弟,请问怎麽称呼?”
小厮意外这位贵客对自己的礼敬,楞了下才答:“回尹公子,小人叫今三火。”
“呀,”尹姿吃惊,“我还以为田府的小厮都姓田呢。”说着温和补充,“我认识贵府两个田冬(东)。”
今三火乐呵呵笑道:“大冬哥小东哥是咱小厮里头最拔尖的那拨人,他俩从小就跟着大公子和仲公子经商做买卖,所以被老东主赐了东家尊姓,小人嘛,”不好意思扣扣头发,“只是个杂役没那种好福气。”
闻言,尹姿随口勉励:“说不定今小哥的福气就在後头呐。”
今三火激动:“真的吗先生。”
尹姿点头,给他胡扯起来:“你看你这名字很有意思——三火,不就是‘焱’麽,焱,火华也,常用来形容光采闪耀。”
普普通通一个说文解字令文化浅薄的门房小厮心里那叫一个喜滋滋,连带着走路脚下也生起微风:“三火多谢先生的吉言。”
“别客气。”尹姿回。
就这转眸擡头的一瞬间,尹姿嘴角忽然一僵,意外发现三火竟也长了一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忙问:“三火你是戎狄人还是胡人?”
三火答:“戎狄人。”末了补充,“咱府上好多戎狄人,胡人也有但没戎狄人数多。”
尹姿羡慕地接过话:“那他们眼睛都和你一样,长这麽漂亮吗,蓝蓝绿绿的,我觉得美极了。”嘴角不自觉弯起,“你家仲公子眼睛就是浅蓝色的,像发光的玻璃珠,迷人至极,我真是很羡慕啊。”
头一次被人连着两次夸赞,三火愈发对尹姿感到亲近,点点头,便拉起家常话:“先生,咱府上的确一大半人眼睛都长我这样的,不过,眼眸最漂亮的确还是咱仲公子,”憨憨一笑,“仲公子人长得也俊得很哩。”
尹姿英雄所见略同,重声道:“就是,他长得最俊。”
穿过游廊,今三火把尹姿和皮厘引到花厅安坐:“两位先生请稍坐片刻,三火这就去通传老东家。”
“谢谢。”尹姿含笑,没外人在,她便肆无忌惮在房内走起来,边打量边对皮厘说,“小哥瞧见没,这就是几百年富商豪族的家,低调却不失格调,这家具这青铜摆件,啧啧啧,随便一个够咱卖一年盐。”
皮厘擡起眼皮扫了一圈,未做半点评价。
尹姿窥富的兴致被冷落了,只好讪讪走到窗牗前眺望富人家的楼台亭榭。
忽然,假山里钻出俩小稚孩,通身丝绸锦衣,脖子上各戴着只精巧的玉锁。
“姐姐你是谁?”大的那个定睛望着尹姿。
尹姿被他的话惊了一大跳,忙否认:“小朋友认错人了,我是男的,是哥哥,”顿了顿,“……也可能辈分上是叔叔。”
于是大孩子立即乖乖改口:“哥哥你是谁?你是大父的客人还是爹爹请来的?”
闻此言尹姿对这个看起来与小赵政一般大的孩子身份有了猜测,不过为了後面不闹笑话,她保守地回答道:“我叫尹姿,从邯郸来即墨贩盐,受老东主邀请特意来临淄田府做客。”
“我知道你是谁了!”大孩子忽然嚷起来,牵着小的那个,应该是他弟弟,撒着腿往花厅跑,边跑边对身旁人说,“跳跳,那个哥哥就是大父丶爹爹还有小叔叔等了很久的贵客。”
一阵风,不,两阵风,尹姿只觉眼前是两阵风唰地从假山吹到自己身边来。
眨眨眼,俩娃崽已经乖乖站到尹姿脚边,齐齐仰着头盯着她看。
“哥……尹叔叔你好,我叫田溪,这个是我四弟田滔,乳名叫跳跳。”大孩子很有礼貌地为尹姿进行自我介绍,“我们的爹爹叫田驷。”
这下孩子身份可以说很笃定了,尹姿蹲身含笑问道:“原来是两个田小公子,溪公子今岁多大呀?我家里也有两个小娃崽,哥哥六岁,妹妹四岁。”
田溪笑眯眯答:“溪儿今年五岁,跳跳刚三岁。”
正这时门外传来田开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嗓音:“尹先生,老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立时俩娃崽眼睛一亮,手拉手齐齐朝门口冲去,叽喳喳叫道:“大父。”
于是隔了辈的爷孙三人在花厅门口扭抱起来,跳跳扒着田开左腿直往腰上爬,田溪则借着比弟弟好的身高优势蹦着想趁机蹦到大父怀里,却一不小心揪到大父的山羊须,疼得老人家大呼一声。
好一幅含饴弄今的温馨画面,尹姿嘴角噙起深深的笑容安静注视并不打扰。
田开佯装动怒,抖着下颌银须:“等你们爹回府,大父定要他好好收拾你俩小皮猴,打屁股板子。”
话音刚落,跳跳顿时松开田开腿,两只小手紧紧捂住自己两只屁股蛋儿朝门外慌忙跑去,显然田驷经常揍皮孩子给人弄出条件反射了。
田溪倒是激灵连忙接过话:“今夜有贵客来访,爹爹要招待客人,才没工夫打我和弟弟。”
“知道家里有贵客还如此胡闹,更该打。”田开继续威胁,“我让你们爹每人多打两个板子。”
“大父最疼溪儿,大父舍不得让爹爹打溪儿板子。”田溪开始撒娇。
“只要听话就不挨板子。”田开见威胁起了作用乐呵呵改口。
“溪儿最听大父话了。”田溪立时从田开身上滑下来,乖乖站在一旁,伶俐地转移话题,“大父,尹叔叔是咱家贵客对不?”
“对。”田开知这孩子明知故问就是想转移他注意力,也顺着台阶下了,一把牵起孙儿的手走到尹姿面前,“溪儿快给尹先生请安。”
小家夥立即正襟挺直腰板,又朝尹姿打了一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