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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这俩兄妹,既是怜悯心引导,也是私心在作怪。
好巧不巧,她捡回来的这个少年剑客,正是帮籍游侠孟廉孟大侠口中,尚未加冠却闻名也。
当然得知其身份,是皮厘自报家门。
而此时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尹姿也终于琢磨清楚新的生财之道。
她要去贩盐,没错,她要挣这天下利钱最厚的三大行兵丶铁丶盐中的“盐”。
为此这三十几天她一直在灰雾大厅挑灯夜读盐商相关的资料,算是大体摸清了里面的门道。
对内,尹姿充实了知识,做到了心中有数;对外,却仍有两件重要事要落实,缺少一件都会前功尽弃。
其一,她要找赵荺拿到赵国官方食盐运销许可证,即盐引。其一,从齐国贩盐回赵沿途常有山贼劫掠商队,她需要一个剑术高手护航。
厘清事成的关键因素,尹姿自然不会轻易错失皮厘。
错失,意味着尹姿对留下皮厘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何因?实在是这少年剑侠过分寡言少语。
时间倒回去几天。
皮厘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才苏醒,醒来一句不发,穿好衣服提起剑黑灯瞎火地就去院里练剑,此时离天亮还早得很。
尹姿搂着小玉这丫头正酣然入睡,朦朦胧胧中听见外面有动静声,披着斗篷睡眼惺忪出门查看。
“你……醒了?”尹姿端着油灯走上前说了句废话。
没回应,但剑锋收势慢了下来。
“刚醒就练剑,你不怕绷扯开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吗?”尹姿站在台阶上平时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
依然没回应,但少年剑侠用一个漂亮的剑招回应了尹姿——他没事,他好着呢,他有分寸伤不着。
盯着大半夜重新缠上额带的少年,尹姿不由腹诽:是个很有脾气还比较敏感的高冷少年啊。
既然瞌睡被打搅了躺回榻上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尹姿干脆从房里擡出一条小板凳做在台阶上看少年练剑,时不时闪现的剑光让黑夜中的庭院忽明忽暗,像极了应援棒。
为了不席地而跪,尹姿给自己做了条小板凳,厨房摘菜她坐着摘,洗衣服时坐着洗,吃饭时也坐着吃……
总之,家里养的两个小娃崽目下都知道姨姨在家只坐不跪。
手掌托着脸颊默默看了少年练了还一会儿剑後,虽是门外汉,但前世爱看各类打斗动漫和武打片的尹姿还是瞧出点儿门道。
少年剑法很快,被他剑气扫过的雪花竟然没改变原来坠落的轨迹,这说明他的剑速太快,比空气还快,以至于雪花都没反应过来,且他连招衔接的很漂亮,跟表演秀一样。
“小哥你叫什麽名字总值得一说吧。”尹姿打了声哈欠。
“皮厘。”终于不再沉默,只是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
尹姿没将这个名字放在心上:“你想不想喝点热水润润喉。”
尹姿不等对方给反应,已经从小凳子上起身去提特意夜间放小火炉旁借火馀温的陶壶。
“喝点吧。煮了些梅花,水是甜的。”尹姿把倒了水的杯子递给少年,“小玉挺爱喝。”
少年接过茶杯没致谢什麽的就仰头一口喝光,尹姿倒挺自然给他聊起家常:“小玉是你妹妹,她才三岁,你多少岁了?”顺手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尹姿,为了挣钱养家经常女扮男装,家里有三口人,姐姐和侄子,侄子也小,才五岁大。”
皮厘听尹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稍微动容觉得该礼尚往来,但面无表情:“十七。”
“什麽?”尹姿话太多有些断片儿,旋即回神,“哦,你比我小,可我还是喜欢叫你一声小哥。”
皮厘没应答,无所谓对方叫自己什麽。
“还喝吗?”尹姿也不计较摇了下陶壶。
皮厘摇头将茶杯递还尹姿,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眼屎?”尹姿被他盯得紧张起来,忙擡手去擦眼眶,没眼屎啊,呆愣一会儿见自己还是被人目不转睛盯着,狐疑片刻恍然,“嗨,你想让我离开你练剑范围就开口说一声呗,我很善解人意的,方才咱俩大眼瞪小眼的很浪费时间,是不。”
没回应。
可是当尹姿退回台阶後,皮厘立即重新练剑,出剑更快更猛,似乎要把耽误的这几天一次性补回来。
尹姿抱着温热的陶壶虽哈欠连天,却半点舍不得错过观看精彩的耍剑,不舞剑。
过了好一会儿,忽地她从凳子上跳起来,小碎步激动地踩着,指着皮厘激动道:“啊啊啊……你……你是皮厘……那个有名的少年剑侠。我想起来了!”
然而皮厘不为所动,继续练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淡定之气。
尹姿撑着眼皮终于熬到皮厘精神矍铄地练完剑,迫不及待求证:“所以,此皮厘就是彼皮厘对不对?”
“一个被对手打输,差点一剑捅死的人,他配什麽天下名气。”
霍地,皮厘将手中宝剑比疾风还快的速度插回剑鞘,弯腰拾起剑鞘,绕过尹姿时,他顿下脚步,低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