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到如今啥污名尹姿都得咬牙背了。
赵荺痛惜询问:“找医士治过没有?”
“找过。”尹姿脸色窘到通红,扯着慌道,“大父带小人游历列国就是为了遍访名医,可惜……”沉痛叹息,“药石无医。”
“可惜了,可惜了。”赵荺感叹,“好好的小子不能尽显男人……”及时止言怕再惹某人伤心事,挥挥袖,“赶紧去外面茅厕。”
“是,谢过乐陵君。”尹姿捂住肚子急匆匆往书房外跑。
当事人都跑没樱了,赵荺还在徒伤悲,替某人徒伤悲。
尹姿如释重负重回书房,赵荺已无听即墨商战的雅兴,招手让尹姿坐自己书案旁,语气亲切得像对自己孩儿:“明日你来乐陵府,本君把专门给宫里贵人看病的杜太医请来,让他给你切切脉,开点方子。”
“啊?”尹姿怔愣了,怔愣于赵荺罕有的关心。
“你年纪还小。”赵荺望着尹姿,看他眼睛一眨一眨的,语重心长道,“不要学那些垂死之人,轻易地弃医,治好了能成个家有何不好。”
“我……”尹姿一时半会儿真不知该如何回应赵荺这份关心,垂下脑袋,隔了会儿丧气地说,“多谢乐陵君照拂,小人没治病的心也没想娶妻,因为小人……”继续吞吞吐吐,“并不喜欢女人。”
这下是赵荺愣了,脑中一个猜测脱口了:“不喜欢女人,莫非你喜欢男人?”
“嗯。”尹姿轻轻点头。
赵荺彻底无语了,神情变了又变,先前的关切荡然无存,只剩浓浓的轻蔑,那副不常把人放进眼里的倨傲回来了:“龙阳之癖,竟然是龙阳之癖!可耻也。”末了,嫌恶道,“你走吧,以後莫要再来乐陵府,本君也不会再见你。”
魏安厘王与男宠龙阳君夜夜同床共枕丶日日同舟共游,两男人竟做夫妇闺房事,如此乱纲坏伦的事天下人汹议不息,不耻不息。
这就是时下高洁雅士对断袖的态度,只是听到就厌恶之丶鄙夷之,若身边有人是断袖,则势要与其绝交之。
尤其长平之战後,秦军攻打邯郸,赵使臣前往大梁求魏安厘王出兵相救,魏安厘王却按兵不动,因而赵国贵胄们恨极了魏安厘王这只缩头乌龟。
赵荺认定尹姿在他的禁忌上连踩两脚,其心其行绝不可恕。
“我…………”尹姿难过地擡眸看着赵荺,低声辩解道,“乐陵君,小人没有龙阳之好,小人只是有……苦衷。”
赵荺冷笑:“男人喜欢男人还不是龙阳之好?”嫌恶地指向书房门,“本君也没闲工夫听你讲什麽苦衷。走吧,不要惹本君对你动怒。”
默默颔首,尹姿痛心起身,朝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自己的赵荺深鞠一躬,小意地退出了书房。
尹姿忽觉心了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
小赵政与尹姿分别後,一路小跑朝灯火辉煌的热闹地儿跑去。
这是问铺满席子的宽敞大屋,里面铺了很多蒲团,却以正门中道为界,蒲团摆至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瞅见有空的蒲团没人坐,小赵政也没多想,灵活地闪身挤进去坐好。
忽然,左手边蒲团上一蓝衣士子梗着脖子,鄙夷道:“苏兄此言谬论也。贤弟问你,眼见可否为实?”
“自然为实。”苏末答。
“有苏兄这话,贤弟信心十足。”梁即满惬意一笑,“虾蟆(青蛙)的子长有一条黑色的尾巴,子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子有尾,父并母必有尾。苏兄认可否?”
“梁兄说虾蟆有尾,苏末不认!”对方愤然反驳,“苏某说的眼见可以为实,拿梁兄的例子讲,自然当指亲眼看见了一条长尾巴的虾蟆,只可惜事到如今,不止苏某,在座诸位包括梁兄,都没见过一条长尾巴的虾蟆。诸位是否?”
“是。我们从没见过长尾巴的虾蟆。”苏末周围蒲团上的士子纷纷出言应和。
忽然小赵政前方一蒲团发出一道夸张的笑声:“大千世界,人渺如蚁,人毕生所没见过的事物远超见过的事物。你我是至今没见过长尾巴的虾蟆,但这能否定世上就没有长尾巴的虾蟆麽?”
“话说得轻巧,苗勘子你给说说看,有哪些存在但我们不知的事物,说不出就默认此次论辩你们输给了我们。”苏末那边有士子得意叫嚣。
“煤不算吗?”苗勘子又是一道冷笑,“在它没被人从地下挖掘出来,请问世上有谁知道原来天地如此大,除了木柴,还有石头也能燃火做炊。”
“好啊,既然你苗勘子提到煤,那我问你,煤是什麽色?”苏代显然受此啓迪,找到了个极好的辩论点。
“自然是黑色。”苗勘子从容应答。
“仅有黑色一种色吗?”苏代惬意反问。
“这……”苗勘子失言结巴。
见状苏代立即挑眉乘胜追击:“不敢认了对吧。因为你也不敢否认天地之大,除了黑色,煤不会有白色丶红色丶绿色等等诸色,毕竟……”嘴角裂出一道得意的笑纹,“苗勘子先前有言——大千世界,人渺如蚁,人毕生所没见过的事物远超见过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