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她出嫁那一天,这个家也就塌了,所以她不敢,所以
“想什麽呢?”尹姿忽然问,挑动着刻意修饰过的男人粗眉,“二烦还没解决吗?”
“不是的。”田骁从思绪中清醒,感激地说,“多亏小尹,昨日白布卖的极好。”
提及白布,尹姿陡然记起遗忘的某件事,向他打听:“二哥哥今早我去织坊参观见到许多织绣图案很漂亮,是谁画的?”
虽然绣娘告诉她此乃商秘,但那是对外人而言,尹姿相信只要她问了田骁一定会告诉她,当然她不是不懂事的人,之所以要打听,是因为她想看看能否通过织绣图案做点创新,完成她与田骁的私下扶持协议,毕竟她真的很需要很需要钱。
果然,田骁没有顾虑地爽快告知真相:“画师乃两位四旬白发的夫人,她们曾是出身鲁国贵族的才女,画工超然,可惜後来鲁被楚灭,为了生计她们选中田氏,成为田氏布社掌案。”
一听对方来头这麽大,尹姿顿时怂了,犹豫着要不要对田骁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尹可是有新想法?”田骁了然相询。
摇摇头,尹姿放弃念头,噙着笑表示:“天下绣纹六出田氏,我好奇嘛。”
田骁接过话:“等用完早食,我带小尹去见两位画师。”
尹姿忙摇头:“不用不用,二位夫人乃田氏机密,我还是不要见的好。”
田骁没勉强,改问:“那待会儿小尹有别的安排吗?”
尹姿再次摇头:“如今王绾已安全无恙,若没事,午时过我便和小哥一起离开郢都,算起来托田氏盐社帮驮运的上百车盐也快运回邯郸了。”
田骁舍不得,觉得心空落落的,旋即给出自己的答复:“布社也没要紧的麻烦事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郢都,顺道走一截路程,然後……”算了算,“在彭城分离。”
“如此也好。”尹姿附和。
待两人步入花厅,後院小厮们便陆续端来碟碗,尹姿问其中一眼熟的小厮:“我家小哥用过早食没有?”
小厮答:“皮公子练完剑就出门了,至今未归。”
尹姿颔首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皮厘是楚人,想来他是出门访友或者办事,便也不再挂心他。
用完早食,尹姿随田骁一起去他书房,片刻後,布社各大坊执事络绎不绝找来,或请示或禀报或筹算,或一人独来或三五成群,恭敬地坐在他们少东主书案下方,找他商议布社事情。
尹姿趁机托腮想近距离观察田骁如何处理商事,结果才开始没半带烟辰光,她就听见了田氏不得了的大商秘,吓得她立即起身悄然离开,进行避嫌。
本打算回房收拾行李,路过庭院时尹姿绕去皮厘房间想看看人回来没。
房门虽是紧闭,尹姿心细地看见门槛附近有一片泥渣,田氏家规严,负责洒扫的小厮绝不会犯如此马虎,尹姿猜——皮厘在房里。
敲了敲门,尹姿提高音量问:“小哥在吗?”
没听见回应,尹姿嘟哝:“不在啊,那我猜错了。”于是转身准备原道返回,忽然身後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尹姿忙转回头,没看见人影,已亲切招呼道,“回来啦。”
皮厘嗯了声返回房中,尹姿见他没合上门,便跟了进去,边走边说:“小哥你在郢都还有事情要办吗?”
“无有。”皮厘背对着尹姿哑声回答。
“那正午後咱就出发回邯郸吧。”
皮厘颔首,却依然背对着尹姿,渐渐地,尹姿察觉出一点不同——皮厘竟没有绑额带。
这就是他始终背对自己的原因?可为何他没绑额带呢?
“小哥你……”尹姿紧张询问,“你是不是今早出门遇到事了?”语气中夹着一丝令人无法忽略的担忧。
皮厘顿足,沉默许久,哑声用笃定的语气问:“你见过我额头肉烙,是不是早知道我身份?”
那次当他从昏迷中醒来,见全身衣物被人换过,额带更是洗净放在枕旁,皮厘便知肉烙被人看见了,所以一直提防着尹姿怕她向官府高密,一冬过去,她毫无异常更只字未提,言行举止都很尊重他,从未好奇他额下有什麽,于是皮厘猜测尹姿并不清楚真相。
後来他们去即墨贩盐,在猗顿氏兑社皮厘终于确认尹姿不识字,而她毫无遮掩地承认,更确信她不知那枚肉烙的含义,对她的防备也渐渐松下。
可是,昨日他的额带险些被人扯下,尹姿大惊失措的表情和举措,令皮厘的坚信发生动摇,随後晚宴上听见她对王绾论说天下局势,那种见识那种洞察,让皮厘内心仅剩的坚信全部破裂——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尹姿很坦诚,擡眸表情诚恳,“可我并没有觉得因此要对你有所偏见。”
“为什麽?”皮厘问。
“那是一种陋习,是一个小娃崽无能为力改变的陋习。”尹姿义正言辞地强调,“它让我知道小哥幼时一定生活得很辛苦,但今时今日早不同,小哥你自己把自己的命改了,你是名剑士,你很了不起。在我心中……”
顿了顿,尹姿略带羞耻地说:“你原先是过客,後来是我家人是我弟弟,是我唯一可以把内心污秽坦诚给你看见的倚靠。”
见皮厘悄然将攥紧的手松开,尹姿也松了口气:“今夏,好几次我见小哥额头大汗淋漓,肯定捂得很难受,见你难受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尹姿飞速捕捉到,语调从忧伤中转为兴奋:“小哥,我有办法把那个烙印遮掩看不出痕迹。你要不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