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门扉开啓时悄无声息,仿佛害怕惊扰空气中一种神秘安然的磁场,四壁是柔和的灰调,与米色的沙发座椅融合,光线经过漫反射,均匀地铺满整个空间,找不到一处刺眼的光线。
略显严肃老成的咨询室中,实木桌後坐着位年轻的女医生,胸前端正地挂着名牌。
“常医生。”汪屿将新换的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照旧选了个柔软的单人沙发坐下。
黑框眼镜显得整个人富有学生气,金色的羊毛卷很有活力,每次被患者称呼为医生时,总是会露出浅浅的笑意,然後便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精神类药物会导致睡眠异常的问题,不仅是入睡困难丶早醒丶多梦,还有可能会梦境异常生动甚至怪异,所以不排除这种症状是药物导致的。”
姿势放松的男人认真倾听着,偶尔点点头。
“不过因为是新用药,可以开一点助眠药物试试,如果没有效果就调整主药。”
他少有这样不是襟危正坐的时候,垂眼视线落在桌面的极简时钟上。
“暂时不用开药了。”
第一次有了这样生动的记忆,即使要面对醒後怅然若失的反噬,也是一种奢侈。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在厚重的窗帘缝隙透出一抹亮,常禾将空间留给他,安静地写着咨询记录,周围只有中央空调调整至舒适温度的轻微运作声,这已经成了汪屿独特的治疗方式。
他和别人不一样,每次来好像都只为在这稍坐一会儿。
“还有事先走了医生。”汪屿看了眼时间,起身离开。
“不过我这边还是建议远离会産生负面感情的关系。”
“呼。”关上门的瞬间,常禾如释重负。
汪屿被朋友介绍来的那天,正好轮到自己跟着导师实训,导师是整个中国范围内心理咨询的大拿,有着丰富的治疗经验和教学经验,整个人就是权威的代名词。
而自己只是他带的实习生中不起眼的一个。刚刚拿了执业资格,连自己的咨询室都没有。
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麽选择自己来做後续的咨询。
但她隐隐感觉,这是这位大佬最後几次来做咨询了——
五个月前第一次踏进这道门,他坐了很久,好像是在思考如何描述。
良久说:“我的……爱人,离开了。我们本来快要结婚了。”
痛苦并没有消散,只是被一层更深的东西覆盖,像是蒙了尘的珍珠,日渐黯淡。
有机会真想见见他口中的爱人,肯定是个特别优秀的人,真是可惜。
***
“特别优秀的人”这会儿正在食堂档口把胳膊抡出火星子。
砂锅生意不好做,即使只是负责上菜,沸腾的热气还是将手背灼烧得红了一片。给食堂窗口老板忙过了午高峰,贺栖鸥打包了份米线慢悠悠往宿舍走。
宿舍门关着,但是拧了下发现没锁,听见靠门的位置传出声抱怨。
“最近怎麽天天有宿管中午来。”
回应他的是贺栖鸥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大家。”
顺手关上门,整个宿舍安静地只剩下空调和电子设备的声音。
正在上铺带着耳机打游戏的人一下来了火,一把摘掉耳机掀开窗帘,一脸怒气地探出头:“干嘛呢你俩,挂机举报啊。”
贺栖鸥去阳台把风吹雨淋的座椅捡回来,没有理会呆愣的三人,顺手擦擦便随意坐下。
凌乱的桌上露出照片的一角,只有角落一个瘦瘦的身影被用火机烫坏了脸,只剩下一个黑黑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