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晨雾笼住了尚未从沉睡中清醒的旷野,也笼住了无数安静而整齐的坟茔。
不是清明也不是下元,公共墓地的清晨见不到半个人影。
一辆墨绿色的阿斯顿马丁在入口处短暂停留,明昕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颈间系着文森特买给她的围巾,腕子上挂着手包,从後排座上下来,又抱起捧花。
“麻烦你了,”她对司机点了下头,“你直接回去吧,不用等我。”
司机:“呃——”
给明家开了十多年的车,要是换了别的地方,司机小刘肯定说走就走,绝无二话,可这里是距离市区好几个小时车程的公墓,而自家小老板脸色苍白,对他说‘不用等我’,小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法治频道的常见镜头。
见小刘嘴角抽搐,明昕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歧义太大了,忙晃了晃手机。
“我的意思是,等下会有人来接我,你直接回去就行,我哥也知道我今天过来扫墓。”
小刘这才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目送自家小明老板走入那片初冬的深绿中。
苍柏区十二排八号,门牌号明昕记得很清楚,毕竟她曾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每天都会过来,有时身边陪着金竹,但大部分时间身边都只有她自己。
穿过青松,明昕熟门熟路地找到属于祁芳的墓地,却发现已经有人在祭拜了。
——那人拎着小提琴盒,站在那片日出里,仪态优雅,身形挺拔。
“本打算发个地址让你过来接我,现在看来,好像用不上了。”明昕走过去,说。
文森特嘴角勾了勾,看明昕摸了摸祁芳黑色的名字,又把捧花放到她的墓碑前,抓住文森特冰冷的手。
“昨晚没睡吗?”明昕问他,“怎麽找来的?”她出门的时间太早,还以为文森特睡在次卧。
文森特摇头,又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我知道大概的祭日,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家世,知道墓地的开发顺序,然後我就在这里了。”
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明昕心里清楚,蓝城周边足足二十六个公墓,每个都大得离谱,找到这方小小的土地绝非易事。
“时间呢?花了多久?”明昕追问。
“……半个月吧,半个月的工作日,就在刚与你重逢的那段时间。”
明昕侧目。
他就是这样的人,说得多,做得也多。
可还有更多,她不知道,文森特也不讲,留给她慢慢探索。
“已经给她听过你的曲子了吗?”明昕看了眼小提琴。
文森特敲了敲琴盒,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她会喜欢的,毕竟她听完了全程,没有离场,也没有喝倒彩呢。”
明昕站在祁芳的墓前,第一次笑得这麽开心。
“那她应该是睡着了吧,说个秘密,她以前干过这种事情。”
文森特深深看了明昕一会儿,怕她想多了过去伤怀,便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你今天来扫墓,不怕会碰上她家里人吗?当年应该很难捱吧,我听你的叙述,她的家人应该是属于‘好好的人跟你出差,怎麽转头人就没了’这种。”
“对,你学得还挺像,”明昕擦了下眼角,“祁芳出事以後,他们的确在我这里闹了很久,直到我以公司的名义提供了一大笔抚恤金为止。那之後我有持续关注他们家的近况,去年他们的二胎出生了……是个男孩。”
文森特默默点头,示意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
明昕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整理好表情。
“就这样吧,接下来呢,你打算去哪儿?”她看向文森特身边的行李箱。
“错误的问题,”文森特摇了摇手指,“不是‘我’打算去哪里,而是‘我们’打算去哪里。”
他向明昕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盈盈。
“选项A,说走就走的旅行,选项B,我们这就回家。”
明昕想说别闹了,想说年末了,我还有好多会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