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加入魔教。”苏梦璃非常不愿承认,但她所卜算出的这条轨迹已经是“既定的结果”,非人为可扭转的必然。
“一定会加入魔教……”
“……你叫什么名字?”苏梦璃顿了顿,最后还是想探明对方的身份。
“小女,月千寻。”
……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黄历上面写着——
正月廿六,冲龙煞北,涧下水,收执位,东方氐土貉,大凶,忌,诸事不宜。
氐土貘,氐星造作主灾凶,若是婚姻离别散。
“带她走。”
那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成为了她决心与他一刀两断的诀别。
“你不喝,孤自己喝。”
酒水从她喉中一道又一道滚下,她再次在他面前将那半坛醉生梦死一饮而尽,每一次,他都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喝光,忘却一切,然后离开。
梦,醒了。
这里离大夏边境只剩不到十里地,为了掩人耳目,萧烟云决定最后这段路乘凡人的马车到达,久违的浅眠了一会儿,没想到又梦见了那一天。
边塞,和每一个国家的边塞都一样,荒凉,寥无人烟,黄沙满天飞,没有人愿意来到这种地方定居,除了不堪入目的世间绝境和悲苦的生活,还有来自域外恶魔的残忍利爪,在这里除了苦难,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真是个混蛋。”一声银铃似的悦耳俏音脱口而出的谩骂,与一阵弥漫的红雾在萧烟云的对座凝成实质,高马尾红衣少女背负锈剑,眼神冷漠地盯着他。
“这是我和她的事。”萧烟云并没有因为她的发难而怯软。
“呵,和谁?镜萱瑶?还是东方筱?这两人你总要放手一个,现在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抛弃对你毫无用途的糟糠之妻,投入绝世无双的大夏女帝的怀抱,这两人谁对你更有利显而易见不是吗……呃!”
“够了!你给我住口!”萧烟云再也听不下这女人的疯言疯语,瞬间提臂死死抵住她柔若无骨的咽喉,只要再稍稍用力仿佛都能直接将她的脖子折断一般。
“呵……有一天,连我也对你没了价值,你也会像这样把我随意抛弃。”女孩不怒反笑,迎面对上那双似是要杀人般的恐怖黑眸,无形的烈焰在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间闪烁,倒映在女孩星斗般明亮的杏眼之中。
“你!”萧烟云正要发怒,忽然回味到了她方才话中的意味,可女孩还是一副凶恶的模样,这幅伪装从她第一次出现开始,就从未在他面前褪下过。
萧烟云松开顶住喉咙的手腕,这时马车也正好停下,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红绫,”抓过她背后的锈剑,在下车的瞬间,他回头看向还在疑惑为何他没有发火的红绫,萧烟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足以让她放下戒备,这女孩身上的秘密太多,但他想让她知道,自己从未将她视作敌人。
“我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你……切。”女孩愣了愣神,轻啐一口,化作一团红雾再次消散无踪。
“一共三十文钱,老爷。”驾车的老人向萧烟云点了点头,岁月的风霜和尘沙一起镶嵌在他那如枯藤老木般的面庞上,像他这样依旧坚持在这里的原住民,甚至还是凡人已经不多了。
“多谢。”萧烟云拿出一锭银子,不顾反对塞进了他的口袋里,钱财于修士不过身外之物,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救命稻草。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远远望去,便是那绵延不绝如巍峨泰山般的边境长城。
残阳将坠时,万里龙脊长城正泛起靛青色的咒光。
百丈高的城墙通体以昆仑玄铁浇筑,表面浮凸着女帝亲手刻印的“镇魔箓”,每个篆字大如车盖,笔锋转折处嵌着北海蛟珠。
此刻符文正随暮色渐深流转不息,字缝间渗出冰蓝灵气,所过之处黄沙皆凝成琉璃状的硬壳,这是天魔秽气触到封印时的异象。
狂风卷起戈壁滩的砾石,撞在城垛箭孔上迸出火星。
城墙脚下堆积的并非普通沙土,而是百年间被咒光净化的天魔骸骨粉,惨白砂砾中偶尔露出半截扭曲的角或指骨,戍边修士的符甲在飓风中猎猎作响,每人胸前铜镜皆映着血色晚霞,远远望去恍如城墙上睁开千万只赤瞳。
“丙三阵换防!”都统的吼声混着沙暴传来。
一队背负七星剑的修士踏着城墙内壁疾行,足下灵气在玄铁面烙出莲花状焦痕,途经女帝封印核心阵眼时,纷纷掐诀向正中那尊九头十八臂的镇魔像行礼——石像掌心托着的浑天仪正渗出金液,那是测算天魔潮强度的劫数汞,昨日已漫过“大凶”刻度,炊烟从瓮城箭楼后升起时,戍卒们正用丹火淬炼破魔箭。
箭簇浸泡的并非黑狗血,而是从城墙薅下的天魔角粉末,淬火青烟与沙暴纠缠成狰狞兽形,又被巡逻修士的剑光劈散,粮草官敲响夔皮鼓的瞬间,所有符甲胸镜同时转向正北——地平线尽头隐约浮出灰雾,雾中传来指甲刮擦青铜鼎的刺耳声响。
值夜的修士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雉堞的窥天镜上,镜面映出的并非塞外景象,而是女帝封印层下的真实画面:无数肮脏无比,形貌丑恶的天魔正用骨刃剐蹭结界,它们溃烂的脸庞挤在咒文缝隙间,脓液滴落处玄铁竟生出霉斑似的绿锈,更深处有山峦大小的阴影蠕动,每次震颤都引得浑天仪金液暴涨三寸。
黄昏逐渐散去,第一缕天魔秽气穿透结界裂缝。
戍边大修士的剑阵尚未结成,那道灰雾已凝成三头巨犬扑向箭楼,就在此时,女帝亲题的“镇”字突然迸发紫微星辉,将犬首钉死在城墙外三百丈处——那里顷刻间隆起沙丘,仔细看去竟是座由天魔残肢堆成的京观。
到处都是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