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让她知道。
若丕儿渡不过这一程,没有保住,那这件事就永远埋藏起来。
他绝不会让漓儿再经历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
迟青英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小郎君能不能熬过这一程。”
“他可以,“洛明瑢不见一丝情绪起伏,好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待他脱离危险,一切平稳,再告诉她。”
迟青英只能听从。
不知是不是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还是真的死过一回,迟青英觉得主子性子更淡了,淡得不像一个个活人,也不是个鬼,跟冰雪活雕出来的一样。
躺着玉床上这一年,迟青英觉得主子一定是脱胎换骨,羽化飞升过,现在坐在面前的人,已经不是旧日的主子。
不然怎么会连为小郎君做这么危险的决定,都没有一丝犹豫呢。
只怕连到这里来寻沈娘子,也是旧身交给他的任务。
可待二人相见,迟青英又觉得主子还是主子,好像好存着点人世欲望,跟天边的风筝似的,被一根线牵着。
“凤还恩时常来万春县吗?”洛明瑢垂目看着,只关心这一件事。
“陛下一直掣肘他,是以凤还恩并不常来万春县。”
守卫之事紧要,迟青英从未想过要去找寻沈娘子的下落,主子一醒过来,除了去见皇帝一面,拍板让谢邈治小郎君的眼睛,紧接着就开口要来万春县,像是一早知道沈娘子的下落。
洛明瑢也是早猜出她的身份,进而猜测她要的那一万两,一定与万春县有关,才来了这里。
他所料不错。
马车顶着风雪回到雍都城,冬日天黑地早,堪堪到了城门关闭的时间,守城兵在看到国师的令牌后,立刻让出了道路。
回到摘星阁已是深夜,滴水成冰,洛明瑢独自走进儿子屋中。
丕儿目下正在发一场高烧,生死不明。
洛明瑢醒来当日,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顿有枯木逢春之感,然而命运弄人,
从迟青英口中,他才得知了那日周氏所做之事,漓儿又为何突然对丕儿出手,漓儿说得不错,若当时能仔细些,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那药对她,可还有影响?”洛明瑢问谢邈。
“就和喂你的毒药一样,时日一久,就失了效用。”
洛明瑢听了才算放心,他去见丕儿时,孩子正在摸索着一个九连环,独自玩得入神,不吵不闹,乖得让人心疼。
“丕儿。”他唤了一声。
五岁的孩子已经习惯黑暗,听到声音,下意识先摸索,“是谁?”
洛明瑢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才五岁的孩子,柔软的掌心竟然长了些茧,可知这一年吃了多少苦。
“是阿爹。”
“阿爹?”他无神的眼睛嵌在精致可爱的脸上,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惜。
“阿爹……醒了?”
丕儿有点不敢相信,手在亲爹脸上仔细摸索。
“阿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丕儿扁起嘴巴,肩膀抽动了两下。
洛明瑢把孩子抱到腿上,终于如丕儿一年前所愿,给他一个迟来的拥抱。
孩子终于重新又有了依靠,只是安静了一会,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憋得整张小脸僵硬,一抽一抽地。
他胡乱地哭:“阿爹!你终于醒了?我好、我好怕啊!”
丕儿哭得声音嘶哑,死死攥着亲爹的袖子,同时也被亲爹紧紧地抱在怀里。
等到孩子不哭了,累得睡过去,洛明瑢找来了谢邈:“丕儿的眼睛,还能不能治?”
谢邈神色严峻:“能治,只是危险。”
洛明瑢看向睡着的儿子,太小了,还这么小,怎么能一辈子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有多危险?”
谢邈看丕儿似看亲孙,不忍道:“我跟你说明白,这会儿已经一年有余,他的瘀血还不能自己消散,那只能施针试试,但此举很有风险的,他可能好起来,也可能变傻、死掉,老夫什么都担保不了。”
他一年前就提过这个办法,但迟青英没资格做这个决定,也抱着小郎君会慢慢好起来的期望,没有干预,现如今孩子亲爹醒了,终于有人拍板。
洛明瑢听过之后,缓缓点头。
“若他已经长大成人,我会犹豫,可他四岁失明,慢慢长大,之前的记忆免不了渐渐淡忘,说不定就记不清颜色,记不清文字,忘了天地万物的模样,一切都变得空白。”
谢邈听得叹气:“唉——你说的也有道理,四岁之前学得再好,那也有限,何况行医治病,认药材,望闻问切……这些都要用到眼睛,险,还是要冒的。”
瞎太早,会成一个废人。
洛明瑢并未自作主张,等孩子醒后,他问:“丕儿,你想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