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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3页）

有些梦，醒来就不记得了。有些梦，在某些夜晚反反复复地出现，直到成为他记忆的一部分。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一起去旅行的梦，梦中的场景非常接近真实的记忆——初夏的日光明亮耀眼，油绿的树叶在风中翻飞，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荫之中，他和穆时并肩走在长长的石阶上，那石阶弯弯曲曲，蜿蜒向上，一直延伸到了森林的尽头。

石阶两旁隔一段距离就有几只石灯笼和小地藏，穆时会蹲下来给它们拍照，然後凑到江越身旁给他看照片。

那阶梯很长很长，长得仿佛一生都走不完。

但他们也不着急，就这麽一路笑着，聊着。

路上遇到一对也在爬楼梯的外国游客，头发花白的一对白人夫妇，拿着手机地图向他们问路，穆时耐心地询问他们的目的地，为他们指了路，又多聊了几句。

那对夫妇离开的时候，笑眯眯地向他们道谢，还特地过去和江越握了握手，嘴里说着“grates！”

他们离开後，江越才云里雾里地问穆时：“刚才他们为什麽要恭喜我？”

“我问他们结婚多少年了，他们说已经25年了。我恭喜了他们，然後……”穆时露出古灵精怪的笑，拉起他的手，“我说我们也订婚了，他们就跑过去恭喜你了。”

他摩娑着江越的无名指，那枚戒指在细碎的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满嘴跑火车，我们什麽时候订的婚，我怎麽不知道？”江越笑着撞了他一下，继续往前走。

穆时在後头大步追了上去，“哎，那我昨天不是跟你求婚了吗？”

“哪里？你只是给我戴了戒指。”

“我们都交换戒指，心心相印了。这不算求婚了吗？”

“反正我觉得不算。”

“那我现在求。”穆时把江越拉住，与此同时膝盖利落地跪在了石阶上，“江越，你愿意与我共度馀生吗？”

江越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要不是左手被他拉住动不了，他真想马上跑开。

但穆时好像是认真的，江越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憋着笑道：“你不觉得我们进度太快了吗？”

“哪里快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穆时一脸的委屈，“你别笑啊，我认真的。”

“好好好，你先起来。”江越把他拉起来，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知道我是愿意的，但这事不用着急。谈恋爱要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会吵架，会和好，会闹别扭，会生对方的气，等经历完这些之後，再考虑订婚。”

“我不会跟你吵架。”穆时有些急切，“我们以前一起生活这麽多年，从来没吵过架。”

“以前是这样。但，谈恋爱是不一样的。”江越像在教导小朋友一样，很耐心地跟他解释，“关系不一样以後，有些矛盾就会浮现。”

“什麽矛盾？”

江越将手腕靠在他肩上，将他的头发一圈圈地卷在自己指尖，“比如说……我可能会吃醋，会嫉妒，会不安……”

听着江越说这些，穆时却笑得更开心了，眼里放射出期待，“真的吗？”

江越皱眉：“你干嘛笑成这样？”

“我很期待。”穆时把他拉到怀里，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很期待看到为我吃醋的江越。”

“你就嘴贫吧……”江越把下巴搁到他肩上，回抱着他。

“我很期待我们以後吵架丶生气丶闹别扭……这也说明，我们很相爱。”

轻风拂面，绿意摇动，碎光满地。

他总是梦到这里，然後猛地惊醒，在黑暗的夜里发现自己孑然一身。

随即慢慢地回到现实中，重新接受那个残酷的真相——穆时不会再回来了。

四年前的那个六月，接到沈玥琅的电话，他的人生从此翻天覆地。

他怎麽会知道，机场一别竟就是最後一面。

他怎麽会知道，原来他们没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