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富士小说>春季到来绿满窗图片 > 大姑丶二姑的姻缘(第4页)

大姑丶二姑的姻缘(第4页)

轮到老温爷爷的孙子辈了,他的不姓温的长孙走上前来,跟着喇叭的节奏声,有条不紊地举行着“三拜九叩”的仪式。那是一个让我至今想起来都惊叹不已的表演。

说表演并不是不敬,衆目睽睽,丧祭仪式真的需要认真表演给活人看,整个过程会受到参观者的欣赏和评判。对于一个未曾经历过世事的十几岁的少年,大庭广衆之下的表演是多麽紧张和局促不安啊。然而,这个老温的大孙子并没有想象中的一丝一毫的惊慌,他冷静沉着,毫不失礼,举止几乎无可挑剔。

我现在还记得他一拜一奠的样子,他只是一介书生,但是他身上既有十六岁的文气丶素净,也有三十六岁的沉着丶稳重。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路祭”仪式,在他这样一个白面书生的演绎下,是如此的让人心仪和惊叹不已。那些“三拜九叩”的招式,其实并不复杂,只是一套动作的重复,但是他演绎的一招一式都那麽完美大气。喇叭匠子有节奏地吹着喇叭,配合着他的一招一式,那喇叭也仿佛不是平日里的喇叭,而是对这个沉稳的美少年充满了亲切和赞叹。

此刻,这个好少年的表演,更让人认识到到喇叭的重要性。只有他的表演才能跟喇叭的音乐那麽两相合。喇叭匠子在他的表演中找到了知音和美感,吹地更加得意丶更加带劲儿了。他们抱着喇叭,仰着脸儿,朝着天,鼓着腮帮子,起劲儿地吹着,他们薄薄的面皮一鼓一鼓的。

两旁的乡亲们静静地看着这个大男孩的表演。他目不斜视,稳稳当当丶庄重肃穆地,跟着一高一低的喇叭声,或下拜或祭奠,稳如泰山。

我当时想,为了在陌生的庄上完成这项仪式,他是起了多早的五更,用了多少时间,他的精明的娘为他请了什麽样的高人来教他演练。台上就他一个人在表演,没有任何指挥和指导,一切全靠他自己完成,而他完成的如此惊艳,我那时候真是佩服到了极点。他的父亲入赘张庄,老温家贫穷不堪,他作为孙子辈与温家少有来往。这个很少谋面的邻庄的大哥哥,成了我幼年心目中的翩翩少年郎的典范。

老温爷爷的“温”字在我幼小的心目中等同于“秃”,因为他是秃的。因为他是病的,他的“温”字在我的印象里又等同于“瘟”。老人家一辈子磕磕碜碜凄凄惨惨,到头来得到一场并不磕碜的葬礼,他因为他这个长孙的“路祭”上的表演而“与有荣光焉”,这对老温来说,快哉?哀哉?在我看来,老温虽死,但有孙如此,也足可以告慰平生了。身後有儿孙茁壮成长!甭管这儿孙姓张还是姓温,总是他的血脉,他的根苗!如此看来,葬礼不重要,葬礼又如此重要!葬礼是後人的生活态度和精气神的体现。葬礼是对逝者最後一程的尊重与哀思的表达。

3。战海大叔

“路祭”这麽大的场子当然安排在庄里举行。庄里是我们小孩子聚集玩耍的地方,跳大绳丶“砍大刀”,“木头人”丶“黑猫警长”,都需要庄里这麽大的场子才能耍的开。庄里也是大人们树下乘凉拉呱谈天说地的地方。十字路口以北是大翠家,十字路口朝南路西是宗雨的家,他家墙外有几棵槐树,夏天,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大人们就坐在树下乘凉。

那时候男女老少都在家里,家家户户的日子也都靠着种二亩地。那时候,我只知道家乡很美,山石很美,西岭上的红彤彤的柿子让人陶醉,我不能体会父母对沃土的渴望,对庄稼的渴望,对粮食的渴望。

那时候,大家一年到头很少能吃上一回猪肉。记得有一回,昌道的娘拄着拐杖挪着小脚颤颤巍巍地朝庄东头挪去,有人问她去哪儿,她颤巍巍地说:“我去集上买点菜。”她说的“菜”,就是猪肉了。我们管猪肉叫菜,买菜就是买猪肉,因为其他的蔬菜是不用买的。

每年秋收完毕,大队书记丶大队会计忙着催缴公粮。家家户户都在拉风箱做晚饭的时候,会计在大喇叭里讲话了:“喂!老少爷们儿,姊妹娘们儿,现在颗粒归仓了,该交公粮了哈。大家辛苦辛苦,趁着这几天有功夫,抓紧时间把公粮交上。”

交公粮那几天,一家家丶一户户,一袋子丶一袋子地装好自家的粮食,用小推车推到大队里。小麦,山芋干子,玉米。统共就那点收成,交吧,交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家一年的口粮了。那时候没有种地来卖粮食之说,这些收入要吃一年的,哪个敢随便动呢。

交公粮的时候,不知道谁家在粮食袋子里做了手脚,在粮食里掺了沙子。大队书记战海大叔气地在大喇叭上破口大骂,骂尽天下最难听的话。

“恁个龟孙!往公粮来掺沙子掺石子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等我查出来我揍死恁个妻侄小舅子!”

我们一群小孩子听着大喇叭里战海骂人,心里也跟着心惊胆颤的。

“谁胆子恁麽大,敢在公粮里掺沙子?”

“他就不怕战海知道了,把他狠狠地揍一顿吗?”

“为了省点儿粮食,挨上战海一顿骂,犯得着吗?”

“那个往公粮里掺沙子的人是怎麽想的?他是因为粮食不够吃了?还是故意跟战海捣蛋的呢?”

“战海既然在大喇叭里骂,那就说明,他也不知道是谁在公粮里掺了沙子。要不,他肯定把那人抓过去揍一顿了。他还用得着骂?”

“对,战海大叔最喜揍人了。”

“幸好战海不知道是谁干的,要不,他肯定把那个人拳打脚踢一顿了。”

“对,战海大叔要是知道是谁,肯定把他喊到大队部,跟猪一样捆起来,拳打脚踢揍一顿。要不就拿他的皮带抽。”

大队书记凶神恶煞,威风凛凛!能叫我们这些小孩闻风丧胆。我们几个小孩儿在一处玩,远远的看见他,赶紧小声嘀咕着“战海!战海!”然後,就看见这个伟大人物昂首阔步地走过来。他长着一张大红脸,从额头到整张脸都油油光光,亮亮堂堂。大背头的脑袋上上竖的头发,还有嘴巴上的胡子邋遢,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像是三峡。他中等身材,甚是魁梧。听说他会拳脚,庄里的男女哪个做错了事儿,做了他认为错误的事儿,就由他叫了去施行拳脚的惩罚。

战海统领着荆堂好多年,大婶子跟着他,也是经常被他打骂。据说有一回,他先吃饭了,大婶子还没吃。等大婶子去吃饭的时候,那菜碟子里就剩下一点菜汤了。大婶子就端到屋门旁倒了。

战海大叔看到了,就问大婶子:“那剩菜,你是吃了还是倒了?”

大婶子说:“我吃了!”

大叔一把把大婶子抓过来,上去就打:“你说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

战海大叔打骂大婶子,两个人从天井里闹到大门外。庄上的婶子大娘闻风而至,赶紧去拉架。大婶子被几个娘们儿拽到了庄里,她靠在庄里的石台子上,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几个娘们儿围着她劝说她。

“恁嫂子,他大哥就这个脾气,你还有两个两个孩子呢。你为了孩子也得忍着。可不能想不开。”

“是的。恁婶子,他大哥现在年轻,等过过就好了。你跟着他恁麽不容易,他能不知道嘛。夫妻俩过日子哪有不打不骂的。不打不骂的咱这庄上有几个。”

虽然战海叔是庄上的一霸,但是,别人并不恨大婶子,倒是有些同情她。大婶子不像大叔那样霸道,打扮地也很普通,她留着一头短头发,因为是自来卷儿,像是烫过了一样。身上经常穿着那个年代男女通穿的军绿色的褂子,钉着黄灿灿的洒了金水儿的大铝扣子。地里的活儿,都是大婶子一个人干。战海叔从来不去。他没事儿就端着茶杯到处转悠视察,视察大婶子是怎麽种地的。

秋天刨山芋,战海大叔总是找上几个年轻的壮丁来给他家刨山芋,给他家刨山芋的人给他家干活儿,总是不像给自家干活儿那麽仔细。一群年轻的壮丁挥舞着镢头在战海大叔的地里给他刨山芋,大婶子也在。一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庄上的人都知道,这是战海大叔家找人帮他刨山芋了。那群壮丁里头,不知道有几个是挨过战海大叔的揍的,又有几个是偷偷地在公粮里掺了石子儿的。战海家的山芋被那群壮丁刨出来推回家以後,我们这些“捞山芋”的小孩就慕名而来,背着粪箕子到他家地里来“捞山芋”了。

到战海大叔家的地里“捞山芋”,那是一个肥差。不知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报复,那些壮丁在他家地里刨完山芋以後,地里总能落下很多山芋。每次我们去他家地里“捞”山芋,总有很多一窝一窝的兔子似的大块的山芋,真是想象中的意外之喜。

4。薅草丶草药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逢春耕,爷爷丶三叔丶奶奶去剜地,我也拿着一杆铁鍁跟着剜。我一茬一茬的剜,有时候还会在爷爷给我划定的任务栏里跟大人比赛。我剜地并不赖,常常得到大人的夸奖。他们刨地,我也拿个头跟着刨地。他们包山芋沟,我也学着扛着铁鍁铲土包山芋沟。他们挑水栽山芋秧子,我也跟着浇水丶栽秧,埋坑。

春天,要朝岭上推粪,爷爷在墙里的茅坑边朝墙外出粪,等那些粪晒干了,我就拿着头在墙外一茬一茬地“倒粪”。那些粪掺和了草灰,并不显得臭不可闻。把成块的散发着臭气的黑色的大粪,用头一点点刨开,刨细了,在墙外晒晒。爷爷用箩筐装起来推到地里,用铁鍁一片片均匀撒开,就是给地里施肥了。

我那时候干农活,干得非常起劲,不怕苦不怕累。爷爷家的农具并不是最新的,但好像都很好看,用起来很顺手,让人拿到了那些农具,就想积极地投入到生産劳动中去。比如小头吧,中长的头把儿,是黄白色的树干做成的,已经被磨地光溜溜丶晶晶亮了,握在手心儿里凉凉的。头齿是生铁打造的,青脸而白齿,也是闪闪亮亮,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全荆堂里,唯有爷爷家的农具最美丽,其他人家的农具,要麽是外表不美观,要麽是用起来不顺手。

後来我长大一点儿了,麦忙的时候,我就跟着爷爷割麦子,用镰刀一茬茬地割,爷爷还教我怎麽捆麦稭个子,无非是用鲜一点的麦草打个拧儿,放在地上,再把割好的一捆麦子放上去,然後用麦草把麦子捆起来。捆好的一捆麦个子,有一头猪那麽粗,三四个麦个子一起竖在麦地里,像搭起来的一个个小房子。大人忙着割麦子,小孩子躺在一地麦草上,倚在麦个子上,仿佛这儿就是家,就是床。割完麦子,就要在麦茬地里点玉蜀黍了。爷爷拿着头刨坑,我就端着瓢子跟着,一个坑里放两个丶三个的玉米粒。

不忙的时候,我喜欢去地里薅草喂鸡。爷爷家的竹篮子也很漂亮。薅了草放在这样好看的竹篮子里也是一种快乐。羊蹄夹子高高地从地里拱出来,温和可爱,我最喜欢。猪耳朵草贴着地面生长,肥润润,亮光光。猫子眼,外表繁盛可爱,但是薅断一截儿,就会冒出白色的汁儿,老人说,那汁儿有毒,只有红眼睛的兔子能吃得了。跟猫子眼长的比较相似的是马齿苋。记忆中的马齿苋不叫马齿苋,我们叫它马乳菜。

马乳菜没有猫子眼那麽毒,没有白色的毒汁儿,能养活人。据说以前歉年的时候,父母养不起闺女了,就跟闺女商量,想把她送给人家当团圆儿媳妇:“妮儿,咱家缺吃少喝,养不起你了,让恁爹推着胶车子,把你送到恁婆家吧!”闺女不愿离开爹娘,就哭着跟父母说:“马乳菜,把眼撑,三天不吃也能撑。吱吱拧拧地送团圆,那是不可能。”因为这个故事,我在很小的年纪就喜欢上了马乳菜。

关于马乳菜,还有一个故事。据说,後裔射日的时候,很快就射掉了九个太阳,那最後一个太阳躲到马乳菜下头。马乳菜下头有一条蚯蚓,我们跟蚯蚓不叫蚯蚓,叫“出露蚕”。“出露蚕”看到了躲在马乳菜下头的太阳,就跟後裔告状:“哎!马乳菜下头还有一个!”後裔没有听到,可是最後一个太阳听到了。他警告“出露蚕”说:“出露蚕,你别扒豁儿,等我出来,晒你个干豆橛。”所以“出露蚕”害怕见太阳,只要它一出来,太阳就对着它使劲地晒。“出露蚕”只能躲在地底下。而胆敢露出头儿的“出露蚕”,一准儿给太阳晒地干实巴焦的,真的跟豆橛子一样。

羊蹄夹子丶猪耳朵丶马乳菜,猫子眼,这些草的名字都跟好吃的肉有关。为什麽老百姓能从这些绿油油的没有一滴油的野草里,想到肉这种肥美的东西?大概是因为它们的形状吧。又或许,那时候的老百姓,对肉类实在是太渴望,而那个时候,肉类对于老百姓来说,又是那麽难得。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