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也不是坏事。证明人类的智商在前进。”我说。
从此以後,对于这个沾沾自喜的吴悠悠,我也改变了看法。我越发觉得她黄瘦伶仃的骨架,使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雨中的鸡子了。
但我依然会赞美她。
“悠悠今天穿地黄色的毛衣很好看。”我说,“你平时穿地很素,今天难得穿件亮色的。蛮好看的。”
“是嘛?”她得意地说,“谢谢!”她的被黄色毛衣衬托地更加黧黑的脸上登时笑靥如花了。
她还是很单纯的,所以才能耿直地说出“羡慕”不“羡慕”的话。
赞美是很廉价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赞美。别人比你更清楚你的缺点。包括你自己并不以为是缺点的缺点。但是出于善意,我还是很愿意赞美别人。赞美总比诋毁要好地多吧,至少能让人获得片刻的欢心。即使是违心的赞美,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吴悠悠穿的那件黄色的毛衣,确实比她平日里穿地灰不溜秋的衣裳好看。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又不是真的,比如,其实你觉得,吴悠悠即使穿了件亮色的衣裳也并不好看。
2。郝跃
一大早,郝跃进来了:“哎呀,老太太非要给宝宝穿加绒的衣服,我说不要穿,小孩子爱出汗。她非要给她穿!”
“你既然让她给你带孩子,你就放手让她带呗。你就不要插手了。”吴悠悠说。
“我怎麽可能不插手呢。她早上喂她吃粥的时候还给她吃肉松,喝一口粥,喂一勺肉松。喝一口粥,喂一勺肉松。边喂边说,‘你看我们吃地多好!’”郝跃说。
“哎呀,她也是为了小孩子多喝点粥,她想喂就喂呗。”小潘说。
“我不是害怕吗?我的身体就是不能多吃盐,所以我害怕多给小孩子吃盐啊。”郝跃说。
“你太焦虑了。”吴悠悠说。
“我能不焦虑嘛。小孩子都开始便秘了,她拉屎不顺畅,拉地跟小羊屎蛋儿似的,一个儿一个儿的。”郝跃说。
“你买点儿益生菌给她冲了喝喝。”小潘说。
“老太太带孩子我是一点都不放心,可是没有办法。她还嫌累,嫌我父母不来给我带。她累了就给我脸子看。”郝跃说。
“那你就让你父母来带几天呗。”小潘说。
“我不是还有哥哥嫂子嘛。我爸妈不敢来,怕我嫂子生气。胖子也不替我说话,他都是站在他父母那边。我不是身体不好嘛,我夜里不能带,都是他妈妈带。他就觉得他妈妈特别辛苦。”郝跃说。
“你婆婆太能干了。人家是退休的,工作又好。所以你老公还是很崇拜他妈妈的。”小潘说。
“她能干,但是也特别强势。我有时候都怕她。”郝跃说。
“能干的人自然强势。这个很正常。”小潘说。
“我为什麽身体不好,不能带孩子,还不是她害的。我坐月子那会儿,她为了她自己方便,非让我去市里住。她们市里的房子年代久了,那麽多霉菌丶螨虫,我有鼻炎,不用除螨仪,根本睡不好觉。最後把身体搞垮了。月子之仇,不共戴天。谁经历了谁知道。我都要被她害得産後抑郁了。”郝跃说。
我打开了一篇文章,作者在评论李白的《将进酒》。我看着那些文字,郝跃的话还是在我的脑门儿上鼓荡。
“生完孩子,我们天天吵架,吵地邻居都听到了。唉!我都想跟胖子离婚了。我有时候真地蛮羡慕人家离婚的。你说这样天天吵,还过什麽过。”郝跃说。
“离婚是不可能的。你们都有孩子了。我们那时候孩子小,也是矛盾很多。孩子小的时候闹离婚的多着呢,很多人抱着孩子到了民政局门口儿又回来了。等孩子大了就好了,都是这样过来的。”小潘说。
“来来来!给你们看看我家的小奶狗儿!”郝跃说着,掏出了她的手机,捧着给办公室里的女人一个个地过目,“脾气可大了,跟小狼儿似的!”
我没有凑过去。郝跃凑过来了:“来!也给你看看!”
我说:“嗯,孩子真可爱!”
我说完,继续敲我的电脑。
“大省在敲什麽呀?”郝跃说,“搞得我心里慌慌的。”
我说:“在审稿子的。”
郝跃说:“我的那些稿件还没来得及审呢。唉!一点时间都没有!”
吴悠悠说:“我发现郝跃说话就是言不由衷。你一大早来了什麽都没干,你就说你没时间。”
“我白天根本没心情干,我都是等下班了,你们都走了,我再一个人留下来加班。”郝跃说。
“你看你把自己消耗地太厉害了。你应该在上班的时候集中精力把该做的事情忙完。你看大省,她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白天把事情忙好了,一下班就走,根本不用加班。”吴悠悠说。
“我哪能跟人家比。人家又没有孩子,人家过得多轻松啊。”郝跃说。
“这不是有孩子没孩子的问题。”小潘说,“是分清轻重缓急的问题。”
“我也知道轻重缓急,可是我不能不要孩子啊。我有孩子啊。”郝跃说。
“可是,你这样天天在办公室里说孩子的事,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啊。你在办公室的时候,不去忙你的工作,你下班了再忙,还是不能好好照顾孩子啊。”吴悠悠说。
“我白天根本就搞不完,我只好下班了再去加班。再说,我又没有耽误我的工作,我最後不也是完成了吗。”郝跃说。
“你是完成了。”小潘说,“可是你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为代价的啊。你要是白天就忙完了,晚上不就可以早点儿回家了吗?你老是这样耗,你的身体不是更吃不消了吗?你看大省,她白天就沉下心来干活儿。她睡眠也好,皮肤也总是很光滑。”
“我哪能跟人家比。人家又没有孩子。”郝跃说,“我有孩子啊。”
“你也不要老是拿孩子说事儿。我真不觉得有孩子是多麽值得炫耀的事儿。我觉得女人生孩子就是对自己的惩罚。生过孩子的都知道,生孩子的经历太痛苦了,一点尊严都没有。”小潘说。
“喂!你好!哦,我不需要!嗯。”郝跃说。估计她是接了什麽推销的电话。
“嗯,我之前从朋友那里听说过这项服务。但是我的月消费达不到那麽高。我们家的电视什麽的绑定的是我老公的手机,我家的网络电视都是他付费的。我们平时带着孩子也不怎麽看电视。嗯。”郝跃说。
“而且,我的手机每个月的流量也够用。我出去都是用的自己的流量,我流量看电视浏览新闻,根本用不完。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老公给我们全家办的亲情号。我们之间打电话也根本不用钱。老人啊?老人也不怎麽用流量。爷爷在家里看他的电视,他眼睛老花了,也不怎麽用手机,我们有事儿都是打个电话。奶奶除了带孩子就是打麻将,也不怎麽玩手机。因为她爱打麻将,我们天天吵架。”
估计那边的销售也跟她産生了强烈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