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会将我下狱,还是流放?”
“都不会。”
第二个问题陆憬答得干脆,就算没有那等不可告人的情愫,他们也总还有少时的情谊。
哪怕重逢之後,元乐因东宫对他避之不及,对他疏离丶冷淡,他亦不会对她下重手。
“那麽陛下,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
已经过去两载有馀,最初知晓真相时的愤懑也渐渐散去。
陆憬不敢自问,彼时的怒火中,有多少是因为被少时好友欺瞒,又有多少是为了那段单方面见不得光丶辗转难眠的爱恋。
那一日怒意压过了理智,他有时也会想,若是那段日子他能多给元乐些许时间适应,或许他们之间会比眼下更好些。
“你觉得呢?”他反问。
顾宁熙眉间轻蹙,唇也翘起。这两年她若是能想明白,何必来问他。
陆憬却爱她这般鲜活模样,有心逗她,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提示。
“朝中局势明朗时,总会有人想要立功自保的。”
那便是有人举告,顾宁熙追问道:“是谁?”
陆憬却不答她,笑着道:“自己再想想罢。”
他握了她纤细的腰身,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唔……”
单薄的寝衣蹁跹而落,帷幔被帝王信手挥下。
纵然有心顺着线索深思,但榻上这一夜,贵妃娘娘实在无精力细想。
……
醒来後的顾宁熙越发郁闷,朝堂上那桩下毒的案子还没有思绪,梦中又给她出了个难题。
所谓立功自保,那麽举告她的人在朝中应当有一定的身份,且并非昭王府之人。
不过依梦中景象,应当是直到宫变後,朝局尘埃落定,昭王殿下方知晓她的身份。
眼下暂且不必着急。
原本今日既定有朝会,但淮王殿下中毒一案尚未理出头绪,昭王府还牵涉其中,陛下已下旨取消了早朝,文武百官自行去值房便可。
甫一踏入六部,又是一道消息在顾宁熙耳边炸响。
朝中有人上本参奏,东宫私扩府兵,达两千人之衆。
顾宁熙吃了一惊,按制东宫兵马不能超过一千二百人,亲王府是八百。当然,各府府兵私下里免不了有些逾制。顾宁熙在东宫这几年,从来没有想过东宫卫队竟然能扩充一倍。
何主事压低声音:“听说一清早,太子殿下已经免冠跪在太极殿外请罪了。”
後半句话他不敢提,但顾宁熙明白他言下之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看上去很像是昭王府的反击。
接连两桩大案,事涉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位皇子。满朝文武难免揣测纷纷,陛下究竟要如何决断。
北风呼号,冬日里的阳光照着,仍抵不过瑟瑟寒意。
太极殿中,奉茶的李暨踟蹰再三,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再好的人怕也受不住啊。
御案上挑出了几封奏疏,太子私蓄府兵一事晨起才曝出来,午後就多了这许多弹劾太子的奏案。
若说背後没有人推波助澜,谁能相信?
连御史台中,都有不少人听命于昭王吗?
天色阴沉欲雨,明德帝闭了闭眼:“叫太子进来。”
“是,是。”
李暨忙去传旨,跪了半日,吹了半日寒风,陆恒腿脚僵硬,但仍维持着一国储君的气度。
太极殿中炭火和暖,他进殿後,又是径直跪于父皇面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
恭敬狼狈的模样,让明德帝心中怒火消了两分。
他将两封奏案掷于太子脚下:“且说说,你作何解释?!”
事情既然已经被查明,陆恒供认不讳,在君父面前没有作更多的隐瞒。
他叩首道:“儿臣自知有罪,不敢强辩,惟愿父皇能够息怒,莫因儿臣气坏了身子。”
明德帝俯视长子,太子多年来从未行差踏错过。他这几年扩充府兵,明德帝多多少少也知晓,只是不曾想到竟有两千人之衆。
见父皇仍给他说话的机会,陆恒伏于地:“父皇明鉴,儿臣对父皇并无半点不臣之心。儿臣之所以铸下如此错处,单是因为……”他声音哽咽,“儿臣心中惶恐,儿臣只是为求自保罢了,绝不敢有半分冒犯父皇。”
至于为何惶恐……古往今来,任哪朝哪代的储君有那样一位功高震主的弟弟,还能够安枕无忧?
不单单是他,只怕父皇高坐龙椅,也曾听说过“晋帝若没有昭王,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诸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