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旧可以维持朝堂上的现状。
……
元宵後复朝,顾宁熙早早便命人套车出了府门。
天光暗淡,北风呼号。顾宁熙袖中揣了母亲为她准备的手炉,在马车上吃了两块糕饼再垫一垫。
等到了宫门口,文臣武将都要下车驾步行。
天仍未亮,宫道上有宫灯引路。
寒风吹散了困意,顾宁熙沿途遇到几位相熟的同僚,少不得寒暄两三句。
太子久未露面,不少人都在猜测,今日朝会陛下是否会令太子参与。
天边金光破晓,巍峨大殿沐浴在灿烂朝霞中。
顾宁熙一级级登上汉白玉石阶,持笏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群臣齐至,久违的朝堂上,太子殿下与昭王殿下分列左右首。
太子三师一改年前的灰白面色,东宫属臣们皆长舒一口气。
如无意外,顾宁熙想朝局又该回到原地。
天光大亮,早已过了往昔开朝的时辰,陛下圣驾却迟迟不曾驾临。
群臣从原先的肃穆以待,到彼此交换眼神。在殿中派人去後宫问询时,已有臣子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已过知天命之年,难不成是龙体抱恙?
陛下这一病,倘若朝廷无人主持大局,恐怕登时就要乱了。
一阵令人焦灼不安的等待中,群臣翘首以望。盼来的却不是陛下,而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李暨。
“圣旨到,太子接旨。”
陆恒一撩朝服跪于大殿中央,群臣随之跪候旨意。
李暨徐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天命临御宇内,夙兴夜寐以安黎庶,舐犊情深而笃天伦。太子身为嫡嗣,受四海供奉,享宗庙庇佑,本应与朕同心勠力,共襄盛世。然汝受奸佞蛊惑,包藏祸心,竟暗结党羽,私藏甲兵,欲行谋逆之事,实令朕痛心不已。
念及父子之情,祖宗血脉,今朕网开一面,废尔太子之位,改封蜀王。尔当静思己过,研读圣贤之书,感悟忠孝之道,修身养得。非有朕诏,不得擅自还京。
钦哉!”
声音一阵阵回荡在大殿中,整座朝堂几乎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跪于原地,神情各个变幻莫测。饶是再资历丰厚的元老,当下面上都难以控制表情。
顾宁熙尤为不可置信,手中玉笏险些握不稳。
难不成陛下日後,还要重新立回太子?
“蜀王殿下,接旨罢。”李暨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陆恒的手犹在颤动,几次都未能伸出。
一片死寂之中,淮王陆忱当先喊道:“李总管是否宣错了旨意?”
他同样不能接受,长兄骤然被废,那他能拿什麽去跟昭王争?
李暨却是一言未发,宣读完圣旨,沉默着一礼告退。
……
北风萧瑟,凤仪宫外蜀王陆恒长跪不起。
父皇不肯见任何人,他不相信父皇如此绝情,
求见于太极宫外时,李总管暗示他不妨先去问问皇後娘娘。
“母後,”终于进入殿中的陆恒声音发着颤,“是您让父皇下诏,废了我,是吗?”
他想过无数种理由,从来没有想过在他背後捅上最後一刀的,会是他最信赖的母後。
从晨起直到此刻,他都浑浑噩噩,如坠梦中。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勉强合理的借口:“您是要让儿臣给六弟腾位置,是吗?”
姚皇後居于凤座,既已做了决定,她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她只是道:“蜀地虽远,却有沃土千里,民风淳朴。你若以仁政抚民,施以耕种教化,未尝不能在蜀中有一番新天地。”
“母後!”陆恒痛心疾呼,“儿臣是您的亲骨肉!是父皇的嫡长子!”
多年的情绪,在此时此刻尽数宣泄而出。
“十年来儿臣居于太子之位,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不敢有一日懈怠。唯恐旁人说一句,儿臣配不上东宫之位。儿臣居长,您和父皇从来都是对儿臣寄予厚望,要孩儿做弟弟们的表率,不能令你们失望。”
“孩儿在朝,凡是父皇交办的差事都尽心尽力去做,唯恐行差踏错一步。母後,儿臣到底做错了什麽,你要如此对我?”
他将藏于心底的话语全部倒出:“当年的祈安年少气盛,新立战功见罪突厥,兆立可汗遣使问责。父皇不忍他在异族面前折腰低头,一道旨意逐他出京。名为放逐,实为保全。那麽我呢?我呢?我堂堂一国太子,我就要去突厥人面前斡旋讨好,忍辱与他们媾和,奉送金银财帛。我保了大晋北境数年太平,若非我稳住突厥,祈安在前线焉能毫无後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