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按下手中一封密报,是程武去年就从晋州梁家带回来的。
依元乐乳母的口供,彼时宣平侯府长房迟迟无子。为争世子之位,也为了破除流言,宣平侯在已然有了数位女儿後,将新诞生的元乐充作嫡子。
此事也算合情合理,但乳母还提到,宣平侯府安排了一条後路,同时送了一名女婴到别庄,以便来日对外谎称孟夫人诞下的是龙凤胎。两个孩子命格相克,所以自幼不能养在一处。
至于其他的细节,譬如宣平侯府为何要冒险多此一举,又为何不干脆抱个男婴偷龙转凤,乳母便不得而知了。
台上《半生缘》仍旧演着,丽娘被人举告,不得已在朝堂上承认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跪请陛下重审表兄的冤案。
一时间朝堂风起云涌,有大臣主张治丽娘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
权贵为她求情,保了丽娘在朝堂上说话的机会。
丽娘对他除了感激,似乎也生出些不同的情愫,但被她及时遏止。
他来得太晚,错过了所有。
陆憬眸中划过一抹嘲讽的弧度,怎麽可能。
在唱到丽君拒绝权贵,辞官与表兄回乡前,陆憬叫停了整出戏。
他没有这般气度。
他绝不会放手。
陆憬冷冷道:“召宣平侯入宫。”
……
宫中戏曲咿咿呀呀唱奏不休,乐游院中却是一片清静。
从宫中回来後,顾宁熙换下了官服,屏退了寝屋中所有人。
她抱膝坐于榻上,独自一遍遍回忆着午前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
她害怕,帝王迎面而来的威压,让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不解,不明白为何龙椅上的那人今日如此动怒?
她恼怒,就算他要打压宣平侯府,为什麽要拿她开刀?
这一辈子,她哪里对不起他,让他连半点旧情都不念?
万千复杂情绪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是的,委屈。
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般冷硬地对过她。
丝毫理不清头绪,顾宁熙干脆蒙了被子躺下睡觉。
她只当自己有些矫情;新帝登基,当然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午後直到日暮,顾宁熙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睡去。
夕阳的馀晖映照着整座宫城,殿顶的琉璃瓦折射着七彩光芒。
出了御书房许久,远远已能见到宣平侯府的车驾。
宫中侍从在此折返:“侯爷慢走。”
清静的角落,于无人处宣平侯扶了宫墙,大口大口喘着气。
初登基的二十出头的帝王,气势比之当年的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陛下身上,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高祖征战天下的影子。
在御书房的那小半个时辰,宣平侯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过了一遭。
当陛下提起二十年前侯府曾送嫡女到别庄时,他震骇不已。他尚来不及思索这桩陈年旧事是在何处露了破绽,直以为家族要遭灭顶之灾。
却不想下一刻,绝处逢生,枯木逢春!
他不知道自己在听出陛下话中深意时,心底一瞬压过惶恐的究竟是怎样的不可置信。
若是接住了,这可是顾家泼天的荣华,能帮助侯府登临朝堂顶峰!
“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