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两人终于看到了升起的台阶,和长安宫密道的布置一样,第一阶上便有一处凸起的圆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包裹静静地躺在台阶下。
包裹约有巴掌大小,却被层层布料裹得严严实实,上好的松江棉布,上边还沾了些尘土,像是被人仓促丢弃後滚落至此。
梨瓷和褚萧懿对视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犹豫与好奇。
小孩儿的胆子大,褚萧懿蹲下身戳了戳,包裹软绵绵的,看不出里边装的什麽。
他猜测道:“大约是什麽易碎的东西,才被包裹得如此仔细。”
“莫非是惠贵妃丢失的那枚玉簪?”梨瓷随口说了一句,也跟着蹲下身,“殿下小心些,还是我来吧。”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拆着开第一层棉布,布料一层层剥落,像是亟待揭开一个危险的秘密。
不知拆了多少层,忽地露出一层明黄色的布帛,包裹住里边四四方方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梨瓷停下动作,轻声道:“殿下,要不还是你来吧?”
褚萧懿点了点头,掀开那层明黄色的布帛,露出温润的玉质来,即便身处暗室之中,亦在夜明珠的照映下散发出暗芒,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盘踞于上,玺台阴刻山海纹,明黄色布帛沾染着干涸的印泥,猩红似凝固的血痂。
小皇子的手肉乎乎的,手背上还有几个浅窝,堪堪能够握住两块茯苓饼,要拿起玉玺,便着实费力了些,此刻便忍不住地发抖。
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父皇突如其来的重病丶皇兄监国的圣旨丶惠贵妃大张旗鼓搜寻的“玉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褚萧懿擡起眼,有些无措地看着梨瓷,“舅母,密道上边会是什麽?”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我们可能走不出皇宫了。
梨瓷也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又拆开他的双丫髻,重新束成端正的发髻。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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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里不知日月,没有饮水和吃食,只有一张薄毯,两人一前一後地守着石阶上的机关,努力地听着密道上头的动静。但此处显然比长安宫更为紧要,只能听到模糊的人声,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不知何时,疲惫终于战胜了恐惧,两人不知什麽时候睡着了,梨瓷醒来後,替褚萧懿盖好了薄毯,轻手轻脚地踏上了台阶。
石阶上的光线昏暗,似乎也更为阴冷,她坐在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在这样的寂静中,思念变得格外清晰,她有一点想谢枕川了,还有陈皮梅丶茯苓饼,还有他做过的每一样好吃的。
密道里分不清时间,因为这样的思念,她竟然不觉得漫长,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好像在这样听见了谢枕川的声音。
梨瓷蓦地站起来,疑心自己听错了,又担心是自己听错了。
她噔噔几下迈上最顶上的台阶,附耳过去细听,褚萧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跟了上来,“舅母,怎麽了?”
话音未落,小皇子一个踉跄踩中了机关,两人听到了熟悉的机簧转动声,来不及绝望,头顶的石板已经缓缓移开,刺目的光倾泻而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死一般的寂静从密道口蔓延开来,外面的人似乎也被这样的变故惊动了,说话的人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齐刷刷的利刃出鞘之声,未见白刃,便已觉寒意。
梨瓷站在阶上,她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後比了个手势。
跑!
哪怕躲远些,也比在此处坐以待毙的好。
小皇子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抿着嘴唇,用力捡起那块玉玺,塞进舅母的手里。
他方才便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块没用的玉,甚至不如一张薄毯暖和,但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它可以成为舅母的护身符。
手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梨瓷深吸了一口气,逆光而行,义无反顾地迎向那片刺眼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