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许栀和还需要问人才能走对的方向,良吉却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尤其是靠近梅馥宁房间那一带。
越靠近,他的脚步越迟缓,最后像是撑不住了,站在了原地。似乎只要不推开那一扇门,印象中的梅馥宁面色渐渐红润,越来越好,生机盎然。
许栀和注意到了他顿住的脚步,回头看向他,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中并不带什么情绪,仿佛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都能够坦然处之。
“梅先生去世,馥宁大抵会在祖宅守丧三年,你……你要不要陪在她的身边?”
良吉心中乱如麻。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目光有些迟钝。
陪她,还是离开她?
陪着她,这辈子都无法名正言顺地站在她面前,可若是离开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禁忌,脑海中被针扎了一下,不敢再往后想。
良吉有些喘不上气,他的视线落在了许栀和的身上。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因为府上丧仪,只穿着素紫色的衣袍,清雅犹如壁画仙。
“大娘子……”良吉的嗓音干涩,他语气带着浓浓的茫然和无措,“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许栀和,像是溺水之人抱着仅有的浮木。
许栀和对感情一事唯一的经验只有陈允渡,听到良吉的询问,心中亦不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良吉从长久的沉默中回过神,“罢了,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现在……”他抬眸看向了紧紧闭着的房门,“我想去见她。”
这一题许栀和会,她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带上了一分鼓励:“那就去见。”
病床上的梅馥宁早就醒了,正半倚靠在床边默诵着经书,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抬眼望过去。
第一眼看见的是许栀和,她正准备打招呼,却忽然看见她身边还站着一道身影。
默诵的经书就此中断,梅馥宁呆滞了片刻,才低声说:“你来了。”
许栀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
梅馥宁的目光落在良吉的身上,像是描摹着他的身形,半响后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良吉哥哥,你去正堂为父亲敬一炷香吧。”
良吉心中酸涩,喉咙中酝酿着“于理不合”,却迟迟说不出口。
许栀和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刚刚不离开,而是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点点冷却的气氛。
空气冷得像是要结冰,背后缓慢升起来的红日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虽然光芒披落身上,却毫无暖意。正在此时,背后忽然传出了一道声音:“去吧。”
良吉一凛:“大郎君。”
梅佐逆光而站,身影被阳光拉得斜长,他的目光扫过良吉,嗓音低沉温和:“还要我教你正堂怎么走?”
良吉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拔腿离开。
梅佐看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眸中看不清情绪波动。满不满意又如何呢?这是梅馥宁自己选择的人。
梅馥宁扬起了声音,唤他:“兄长……”
梅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医师,医师朝着众人微微俯身,走到梅馥宁的身旁为她请脉。
在医师请脉的时候,梅佐偏头对许栀和说:“弟妹,叔父和陈允渡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你现在去门口找他们吧。”
许栀和也觉得后面的事情自己杵在这儿不好,道过谢后,退了出去。
哎——许栀和走在路上,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早挂念着良吉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她正准备折返回去寻找,便看见刚刚梅佐留给她引路的丫鬟轻声说:“许娘子放心,陈郎君已经将东西收拾齐整了。”
许栀和:“多谢。”
“许娘子严重。”丫鬟温声说,引着许栀和走到门口。
门口停着两架马车,梅尧臣和陈允渡正站在门口等着,两人正在说着话。
陈允渡背对着许栀和,梅尧臣倒是一眼就瞧见她,提醒道:“栀和来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中断。陈允渡走到许栀和的身边,两人衣袂交叠,很是登对。
梅尧臣收回视线,对马夫说:“行了,人到齐了,启程吧。”
马车颠簸地转动起来,发出“嘎吱”的轱辘声。
许栀和今日起得早,现在正困乏,她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陈允渡见状,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将洞开的车帘拉上。没了阳光倾落,马车上陷入一片沉暗。
许栀和用为数不多的清醒抵挡着困意,小声凑在陈允渡的耳边说起了今日的事情,她做了自己昨日很想完成的事情,心中并不后悔,但刚刚梅佐出现时的冷寂,让她有些无措。
陈允渡耐心地听着,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抚平。
“所以你说,”许栀和有一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自作主张了,将良吉和馥宁的关系暴露了?”
“别多想,此事与你无关。”陈允渡安抚他:“举彦兄长才智双绝,早就看出来了。”
许栀和的眉眼揪起又松开。也是,梅佐那般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陈允渡见她放下心中的石头,伸手将她往怀中抱紧了一些。秋闱结果出来那会儿他与栀和重逢,那时候她的腰肢纤细,连带着双颊变得微尖,后来在张家与陈家养了一个月余,才重新长了回来。
可刚刚他将人拥入怀中,却仿佛觉得怀中抱着晚秋初冬的一朵花,轻飘如雪,柔软如风。
陈允渡扣住她腰肢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他垂眸看向许栀和,“睡吧,我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