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方好没想过燕州会给她送礼物,她握着那个礼盒,心里忽然想起很多,不免怃然。
曾经恋爱时燕州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却也总是送她礼物,于他人而言是平常,但她知道他的实际情况,所以觉得贵重。
她坐在办公室凝望那对耳环很久,恍然间想起很多,一间昏暗的屋子,一把木吉他,一双含情脉脉的眼,一场时过经年的雨。想了许多不该想的,构思了不多今後不会再有的,几番权衡,最终还是决定给他发消息表示感谢。
她编辑了好一会儿,和燕州当初发给她的分手宣言一样字字斟酌,但最後发出去的还是简单的一句话。
【Good: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如果回江海後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这次不算是客套话,也不知他是否会当真。那日他说,如果她不想见他,耳环就让都柏林转交给她,方好其实想反驳,但觉得反驳又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和前男友说我想见你,这求和意味未免太明显,时隔六年再见,她清楚自己比从前稳重,她又怎样确定他真的从未变过。
燕州没有很快回复,方好不想一直焦灼地等待,她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漩涡,忙工作时还会偷瞟几眼手机屏幕是否有亮起,尽管手机被她故意放在很远的位置。几次偷看无果後本来有些失望,但馀光里手机陡然亮起来,她当即把手机捞过来,却有些不敢看。
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以为隔了五分钟再回复就不会显得她很重视他,结果把手机翻过来,发现是银行发来的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方好又把手机按灭,那一刻在黑屏的手机里看到自己的脸,她忽然想起自己几年前心花绽放的时刻。她咬碎嘴里的糖笑自己没长进,多少年了还和情窦初开时一个模样,咖啡糖咬碎并不苦,唇齿间都是咖啡的醇香,又一条消息弹进来,她赶紧看向屏幕,是新闻推送。
她往後靠,靠在椅背上笑自己贼心不死,笑自己没出息。
方好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想念一个人丶等待一个人就是沼泽,她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不能再度深陷。因为她经历过,所以不愿意相信爱本不伤人。
门被敲响,她正襟危坐,喊了进。
杨柳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目光落在那个开着的礼盒上,里面安然躺着的一对耳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似被白日染过色的月亮。
方好还没发现,正低头看文件,签过字把文件还给她,才见她正看着那礼盒,现在收起来也来不及了,目光对上时杨柳笑着问道:“这麽喜欢,怎麽不戴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方好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我还想当传家宝呢。”
“得了吧你。”杨柳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看起来是不打算走了,转椅在地上滑了下,她滑到桌前,手撑在桌面上,领导人讲话般清了清嗓,问她:“小方同志,到底什麽情况?”
“情况就是这麽个情况,具体是什麽情况,还得看对方的情况。”方好企图用话把她绕晕,结果发现并没有,她还意兴勃勃地看着自己,方好就简要概括:“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麽,但我想看看他有没有想做什麽。”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杨柳给她出主意,“但这办法放在你们身上多半不奏效,你不舍得浪费时间,燕州又不是主动的人,那你们想和好就有点麻烦。”
方好愕然,她在脑子里回放自己说过的话,好像没有杨柳所说的那个词,她当即反驳:“我什麽时候说要跟他和好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的话,还有什麽好纠结的。”杨柳摊手,“你就当他是普通朋友,联不联系也无所谓,反正你们前几年也这麽过来了。”
方好却说,“那不一样。”
杨柳问她:“因为你们有过一段?”
“不止吧。”方好叹了口气,她曾有一段时间纠结过,但最後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他们之间不能一直是她追着他,她一旦做了放手的假动作,他就会走开,那不算是爱。当下的心境与过去不同,现在更成熟,“我之前说过,和他要麽是陌生人,要麽在一起,现在也一样。前几天见面他对我像对朋友,但是我看到他就想起来之前的事。”
杨柳给出建议:“那就和好啊。”
“你想得太简单。”方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回忆与苦涩,“万一他只当我是朋友呢?这麽多年,谁都会变的。他之前确实喜欢我,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分开这麽多年都有自己的生活,没什麽纠缠的必要。”
年少的时候轻狂放肆,成熟了便学会瞻前顾後这个恶习。
方好想起曾经去寒山寺时求的签,僧人对她说,明明白白一条路,千千万万不肯修。当下说这话或许有些歧义,谁知道这路是不是早已被踏破,在某一处断裂。一杯茶放置着,一晚就淡了,凉了,更莫提本就变幻莫测的情感隔了六年光阴会变成什麽样子。
而且治愈伤痕和好如初太难了,重蹈覆辙太冒险,不如各自安好,还能留几分体面。
杨柳叹了口气,感叹爱情的苦与难,怎麽品,都带着些许涩意,“如果不幸福就放手,如果舍不得,就只能痛苦。”
方好笑了,决定不继续痛苦,在爱和不爱之间她选择快乐,不管怎样,及时行乐。作为真正的两位公司领导,她走到杨柳身边说:“我们去骑马吧,然後去吃饭给我庆祝生日。”
然後两人就光明正大地翘班出去放松。
方好从马场出来时看到了燕州的消息。
【燕州:我後天回江海,想吃什麽你选。】
策马疾驰的心跳没有平复,依然剧烈跳动着,她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觉得心里有一匹野马在驰聘,她控制不住,只能由它。
方好回家的时候孟七夕正在和男朋友打电话,记忆里的这两个人在她去港城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现在转眼间就变了个模样,腻味如热恋。
她放下包,上楼时听到孟七夕说,一周之後他们要去燕州看洛希极限的演唱会。
脚步微顿,方好听着孟七夕哼出来的曲调,熟悉的旋律一下下敲在晚霞上,把霞光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