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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撑（第1页）

硬撑

一个休息日的下午，阳光意外地很好，金灿灿地铺满了小镇灰扑扑的街道。

宁蓁家杂货铺门口，那半拉下的卷帘门在地上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

“突突突——！”

一阵熟悉的丶排气管有点破音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後在杂货铺门口戛然而止。

尘土被车轮带起，在阳光里打着旋儿。

于铭跨下他那辆看起来比高中时更破旧丶沾满泥点和油污的摩托车。

他没戴头盔，头发有点乱，但显然洗过，在阳光下泛着深色的光泽。

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服，袖口和胸前蹭着大片洗不掉的黑色油渍，膝盖处还磨破了个小洞。

但他整个人收拾得很精神，脸上带着一种风尘仆仆却明亮的笑意。

他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表皮有点发蔫的苹果和几根香蕉，一看就是镇上水果摊上最便宜的那种。

他甩了甩沾了点机油的手，咧开嘴，露出一口依然很白的牙齿，朝着正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择菜的宁蓁母亲扬声喊道：

“阿姨！忙着呢？班长在家不？我路过，顺道来看看叔叔阿姨！”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笑容张扬又熟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丶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活力。

还是那个于铭，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丶在教室里混不吝的于铭，只是眉宇间似乎多了点被生活打磨过的痕迹。

宁蓁母亲听到声音，手里的菜叶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擡起头，看到门口逆着光站着的丶笑容灿烂的于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下意识地看向铺子里，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慌和难以言喻的心酸。嘴唇哆嗦着，想说什麽，却发不出声音。

宁蓁父亲闻声也从铺子里探出身，看到于铭，也是一愣，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神复杂地闪了闪。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强自镇定地招呼，声音有些干涩：“是…是于铭啊？快进来坐，外面晒…”

“不用不用！叔叔，我就站会儿！”于铭笑着摆摆手，拎着水果袋，很自然地迈步就要往铺子里走，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外。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进铺子阴影里的瞬间，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了。

宁蓁扶着门框，站在了里屋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她刚刚又吐过一轮，胃里空得发疼，头也昏沉沉的。

听到外面于铭那熟悉又洪亮的声音，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中，猛地一缩。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他怎麽来了？她现在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就在门帘掀开的刹那，她调动起身体里残存的最後一丝力气，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脸上瞬间堆起笑容。

那笑容，在逆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努力地丶用力地向上扬着嘴角。

她甚至往前快走了两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铺子的光线里，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惊讶和一点点嗔怪：

“于铭？你怎麽跑来了？今天不上班啊？”她的语速有点快，像是要掩盖声音里可能存在的虚弱。

于铭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宁蓁的瞬间也凝固了一下。

铺子里光线比外面暗，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宁蓁的样子。

太瘦了。

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下巴尖得能戳人。

原本合身的旧T恤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锁骨在领口下支棱出清晰的轮廓，像两片脆弱的蝴蝶翅膀。

皮肤是那种不健康的丶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眼睛显得更大，但眼窝深陷，下面带着浓重的青黑阴影，像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整个人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挺直脊背丶眼神清亮丶带着点倔强的班长，判若两人。

于铭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毫不掩饰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