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珠收放自如,竟似从未有过,陆宴眸光凝结出寒冰,起身时,一脚踹开砖墙,轰隆声响溅起烟尘,宋怜呛得咳嗽,怕咳嗽的声音太大,惹人注意,压得辛苦,好一会儿才平复。
那修长清癯的背影踏步出去,再没回来,宋怜陷进柔软的被褥里,提醒自己以後得端正态度,把他当做真正的友人看,莫要失了分寸。
也不知他会不会去处理闻偣偣,他们一走,这几名女子便没法对陆宴造成威胁,以陆宴的脾性,只怕不会为难于她们。
可在她这里不一样,那五人并非有信义之人,她平津侯夫人的消息一旦传开,世人只当她来京开学舍是为陆宴打探消息,成了叛军,朝官和天子盛怒,小千和母亲的坟冢不会再有安宁。
人不能留。
陆宴一时不会离开,现在杀不了,待恢复些力气,再想办法处理吧。
陆宴进了柴房,千柏将闻家女口上绑缚的布条解开,一盆冰水泼醒,那闻家女开口就是挣扎咒骂,等看清跟前立着的身影,是以温润君子名动天下的陆祁阊,不由大喜,跪行到他面前,要去抱他的腿,“陆祁阊,你救——”
陆宴眉目间浮起阴鸷,一脚将人踢开,待撞倒砖石上的人撑着手臂爬起来一些,平心静气道,“我不打妇孺,只除了欺辱我妻子的人,你哪只手打的她。”
那面容分明温泰恒宁,神情平静,却似有修罗压在上乘的皮囊里,如画的眉目无端叫人心生恐怖,闻偣偣撑在地上的右手收紧,捂着叫她疼得想晕厥的肋骨,蜷在地上打哆嗦。
千柏上前,捂住她的口,跺了她右手,这女子并不能吃痛,挣扎两下昏死过去,鲜血流了一地,陆宴吩咐,“连同那四个,挖坑埋了。”
千柏迟疑,陆宴眸光黑暗,“此女既然想将宋家女君送给李泽郭闫,不会想不到宋家女君会是什麽样生不如死的下场。”
千柏便也痛恨起这几人来,尤其这闻偣偣,先前张青传来的信息里并没有此人,想必是主母後来救下的,竟是恩将仇报,叫主母差点死在井里,那井上的布置再是巧妙,病成那样泡在水里,能不能熬过两日都难说。
叫她们入土为安,已是宽宥仁慈。
千柏唤了两个人进来,飞快地料理了柴房里的事,洗干净换了衣裳,才接着去熬药。
陆宴出了柴房,环顾一周,唤了邓德上前,“搜一搜周围隐蔽的地方,把银钱找出来。”
邓德想想也就明白了,几人搜刮了财宝,必不可能带着出去找那些士兵,想来是寻地方藏起来了,他与千流两人,寻摸了一会儿,果真在墙角的土洞里掏出五个包袱来,打开时光彩夺目。
午间的日头烈,那些沾染了泥灰的宝石流光溢彩,几人都惊呆了,邓德原先颇有家世,也惊住了,“海蓝宝,独山玉,蓝田玉,月镜石——这——”
“女君竟攒下了这麽多稀世珍宝——”
千柏是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要惊呼,却只觉周身寒意深重,闭口去看,主上神情沉冷,盯着那包袱里一朵玉雕芙蓉,脸色难看,仔细一看,心里不由一突,那玉芙蓉质地润泽,透体天青,是极上乘的岫玉,十三州里只辽东出岫玉。
一时便噤了声,其馀几人擅察言观色,便都默默退开了去,守在了外围。
里头有两样东西与其它不同,竟是单独装在两只木盒里的,陆宴静声吩咐,“拿来打开。”
千柏心知不好,却也不敢违抗,上前取了盒子,两方木盒用的同一种材质,样式沉肃古朴,一盒里装着一支翎羽,一盒里装着一支岫玉簪。
千柏大气也不敢喘,垂首站着,千流听得这些个装满珍宝的包袱被踢飞撞在砖墙上,心疼不已,张口要说话,被千柏拉住,闷站去一边。
见侍卫端着药碗过来,忙接过了手,递去主上面前,“主母风寒没好,又泡了凉水,还得快快喝药才好。”
陆宴接过药碗,“把这些肮脏东西扔去臭水沟里。”
宋怜被外头的动静惊醒,等见那刚喷发过岩浆的火山端着药碗进来,撑着身体靠墙坐起来一些,咬咬唇轻声道,“那些东西我是要攒着还给国公世子的,阿宴都砸了,我拿什麽还哦。”
便见那通身裹着刀子的男子脚步微滞,再踱步过来时,虽还是面无表情,却不似方才黑云压城,宋怜偏过头去,忍住笑,又有些懊恼,说好要注意男女分寸,她却又忘了。
宋怜心里叹气,接过药碗一口喝了,便不再同他说话,只看着光束里流动的浮尘发呆,等着药效上来,又睡了过去,却在睡梦中被弄醒。
炽烈的掌心揉-捏着她,宋怜还未睁开眼,先感知出炭盆温热扑在肌肤上,猛地睁开眼睛,她赤着身躺在被褥里,他指骨分明修长有力的掌心揉在她心口,鼻尖皆是药油的味道。
想去拿被褥遮掩,没拿到,便也不去费力找了,尽量心平地躺着,看他
冷若冰霜的侧颜,是真没办法看透他的心思,她拖拽士兵尸体时磕碰过,昏迷时被闻偣偣踢过好几脚,下井时没有力气控制不住身形,撞在井壁上在所难免,浑身到处都是淤青,他也要这麽一点点帮她揉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