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支起些身体,遮挡右侧那人深渊寒煞的视线,牵过她的手,解开染血的布条,见那掌心伤口,墨眉紧蹙,重新敷了药,换了干净巾帕轻轻包扎好,并不去问她为何要救高邵综。
也许是因她不通医术,需得救下高邵综,他才可活命。
也许是对曾经那一箭的噩梦愧悔。
也或许悬崖边,高兰玠不惜生死拉住她那一刻,便在她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十四岁时,他曾与她遇见两次,同席三次,从未得她注意,临近她议亲,他只得在长公主设下的宴席上比下裴应物,她那时方才知京城有一人名为陆祁阊。
高兰玠却不同,长相身形得她青眼,她主动引诱,百般谋算让其近身。
她嫁于他为妻,始于需摆脱困境,因恩情不离不弃,她待他,有情,却也并非白首之情。
他清醒且清楚,一时痛意蚀骨,腥甜涌上喉间,陆宴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垂首看她,指腹轻轻触碰着她侧颜,心底渐渐隽永宁和,知她方才必定未得满足,指腹轻触她潋滟的唇,低声道,“阿怜,扶我出去,我们去它处。”
宋怜眼睫轻动,他手指修长,骨相极好,指甲修剪的整齐,便是这般悱意的动作,亦如画般风雅好看。
她知晓他的意思,只他伤重,她也不需要了,待他好了再欢愉不迟。
只二人此时看着平静,却是山火岩浆,轻易便会争执动怒,放他二人待在一处是决计不成的。
幸而这里并不缺能遮风避雨的溶洞。
宋怜轻轻点头,支起身体要扶他,只刚动,便听不远处那人声音阴沉沉冽,“他伤势严重,若行房事,轻则留下沉疴旧疾,重则毙命。”
陆宴墨眉间带出戾气,“高世子慎言,陆某是生是死,无需高世子操心,高世子教内子用医,救陆某性命,此恩,世子想必愿意用国公府二公子性命交换,还请世子自重,速速离开江淮,勿要再踏足。”
高邵综色变,宋怜意外高砚庭落进了江淮兵手里,也知高砚庭对高邵综何其重要。
高邵综看似冷漠疏离,实则十分爱护亲人,乌矛山时,他因自责未曾护下亲人,未能护住高家军,五内俱焚,夜不能眠。
这是灭门案以後,高绍综失而复得唯一的亲眷。
高砚庭驻守边疆,羯王率大军攻伐,欲活捉高砚庭,想借此要挟高邵综,索要河西。
高邵综亲自领兵围剿,羯王军大败,羯王及其亲兵近臣的人头被带回漠北,砌筑关塞城楼之上,羯人见之骇然。
可谓逆鳞。
拿高砚庭换,一命换一命,也算扯平了。
宋怜心情好了一点,恢复了一点力气,陆宴未曾受高邵综恩情,在陆宴这里,高邵综依旧是死敌,以後便不会节外生枝,江淮夺位便依旧有希望。
她不欲两人再起无用的纷争,扶着陆宴要往外走,背後传来的声音隐在黑暗里,低沉艰涩,“以他如今的伤势,但凡再动一步,将来腿想治好,便要愈而断,断了愈,
愈合後再敲断,经受千锤百炼之苦。”
陆宴厌恶之极,“无需高世子多虑。”
高邵综只看着那待在旁人身边的女子,她粉颈花团,双眸水润含情,情-态绮丽冶艳,想做什麽,已无需言语。
妒色冰封回深海,寒意凛冽,他黑眸深不见底,袖中削制的木簪断成两截,刺入掌心,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