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偏叫他劫得这一卷文书,岂非天注定的姻缘,祁阊不愿动这些下作的心思,但这很可能是好友能开怀幸福的最後一次机会。
他怎会让它白白流走。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宋怜待祁阊,必定愧疚自责,又感动心软。
时候宋怜若要怪罪,他愿意负荆请罪。
景策接过文书,慢慢收起,仔细系好绳结,交给一只隐匿暗处的随令,“将文书收好,送至徐州通北。”
清江分割两域,徐州位处清江北侧,现在那里住着许多的北疆文武大臣,为安置江淮臣子而来。
北疆臣子
对定北王妃十分不满,这封和离书一道,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大臣们想必要弹冠相庆。
这卷文书,很快会传到定北王手中。
定北王要江山无可厚非,祁阊却只愿同心上人白头相守。
“是一家医舍掌事的女儿,先前她家的医舍受了打砸,千柏刚好路过,出手相助,回来提了一句,大人问了罗郡守益州药材的情况,知道是这两年药材种得太多,药农出货拿到的钱少,医馆医舍争夺外来的客商,这才经常起冲突。”
“大人提议让益州种出的药材销往江淮,这是解了两地的为难,这一久益州药舍医馆再未出现打压同行的事,那医舍的掌事的女儿感激千柏,背地里商议过提亲,千柏拒了好几回,那女子自小娇惯着长大的,今日送了一壶兰陵美酒来给千柏,恰好大人醒来,亭子里闲步,罗大人陪大人饮酒,这酒就误打误撞送到了两位大人跟前。”
张青提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千柏一脸懊恼,这酒里定然是加了东西,宋怜一边往屋舍里走一边听张青在旁边解释。
千柏同张青一样面红耳赤,头埋得几乎要扎进地里去,“大人不要旁的人,请女君看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救郎君一命……”
话说着已到了院门前,千柏话说完,疾步离开了。
他二人言辞含混,宋怜大概猜到了怎麽回事,立在门前看着窗户里透出的烛光,轻咬了咬唇,轻轻推门进去。
好似有洪水猛兽在背後追着,千柏快步出了别苑,到了苑门外方才停下,见景大人正在院外看着夜空出神,走到微後方的位置,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此事牵扯到了女君,倘若大人知晓内情,只怕要动怒。”
景策自然知道,可以祁阊清傲的性子,怎比得过无所不及其用心黑的高兰玠,这一次恶行,如果能换好友一生幸福,如何处罚他,他都愿意。
别苑里本就没有太多人,夜上柳梢时,更是空寂无人,直至清晨,宋怜还依然坐在榻边,两人偶尔说些以前在京城的旧事,那时候母亲和小千还在,虽也难,细数下来,却是她最怀念的时光了。
宋怜忍不住道,“当时在街上的偶遇,被你看见救助老婆婆的事,还有踏青放风筝时候的偶遇,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你那时候看见最好的我,都是装的。”
帐中灯火的光晕昏黄温暖,陆宴笑起来,笑得咳嗽。
“那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却没注意到我,到了长公主的宴席,夺了魁首,才叫姑娘注意到了我。”
无论她是什麽样,其实在他这里,她从来都是最好的。
只是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公平的世界。
他很抱歉。
“姑娘让人送来一封信求救,请我去提亲,那晚我高兴得一夜没睡,担心平阳侯不同意,还先进了一趟宫,提前同裴应物打了招呼,万一平阳侯不同意,就请大长公主上门。”
“幸而他娶到了心仪的姑娘,只是他太无能,没有护住妻子重要的人,不知妻子所思所想,他明白的太晚了……”
他眼里水色一闪而逝,宋怜心里酸涩,看着他如画的眉目,他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
宋怜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我想去岭南。”
同阿宴,是不用隐瞒什麽的。
他支持她所做的一切,宋怜细细说着自己南下以後的打算。
先做什麽生意,如何积攒人手,在岭南什麽州什麽县建什麽庄子,种什麽粮食,哪些官员如何结交……
陆宴静静听着她侃侃而谈,欢喜静静流淌着,似从温泉池里出来的温泉水,浇灌枯冷的心脏,比起长久的陪伴,他更希望看见这个模样的她。
明亮,从容,野心勃勃,活着,活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