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提想说的话被卢子玉说了,嘴唇动了一下,闭嘴没吭声,只往前走了一步,替卢子玉挡了挡盛迟忌危险的目光,视线在面具之下,轻忽隐晦地掠过盛迟忌堆积着阴翳之色的冷峻脸庞。
看起来消瘦了几分。
面具的眼窝凿得深,分明无法触及,盛迟忌却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又立刻转头看向了他,视线灼灼逼人。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带着灼烫的温度,穿过面具,贴着他的脸庞,反复抚摸摩挲,叫人头皮发麻。
戴着面具的束缚感瞬间变成了微妙的窒息感。
良久,谢元提难得生出了几分烦躁的冲动,想要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直接问盛迟忌要做什麽。
就在此时,盯了他良久的盛迟忌却忽然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开了口,回答了卢子玉的问题:“京城。”
他这是……?
盛迟忌收回刀,摸出帕子低下头,爱惜地擦了擦刀身,才继续说:“既然你们是门客,林福生在哪。”
另一头,去检查了另一个马车厢的侍卫把林福生的尸体擡了出来。
卢子玉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边,介绍道:“胸口插着刀的那位。”
盛迟忌不怎麽在意地瞥去一眼,漠然地收回视线:“他看着不像能说话的样子,你们谁能做主说话?”
卢子玉後背毛毛的,瘆得慌,很不想说话,但他不得不说:“……在下。”
盛迟忌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卢子玉到嘴的话立刻没出息的拐了弯:“……在下身边这位。”
谢元提:“……”
你前世铁骨铮铮的气概呢。
谢元提眼神困惑,一时弄不清楚,盛迟忌这个表现,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若是看出来了,依照盛迟忌的狗脾气,可不会这般弯弯绕绕顺着他们兜圈子,直接将他抓回去就了事。
若是没看出来……态度又显得过于诡异。
见谢元提不开口,盛迟忌从马背上又倾低了点身子,看着他轻声问:“现在,你想做什麽?”
谢元提很果断地选择闭眼逃避不再想。
盛迟忌的忽然出现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和心绪,在眼前一团浆糊的情势下,他决定先把最紧要的两件事做了,微微压低了嗓音:“先拷问匪徒,揪出内奸。”
方才赶过来时,盛迟忌又惊又怒又怕,一切情绪化为了冲天的杀气,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留了几个活口。
在谢元提开口之前,侍卫已经先拖着那几个匪徒去边上拷问了,眼下正好得到口供,看该自己说话了,朝着俩人各行一礼,恭恭敬敬禀报:“主子,这群人原是北方的贼寇,被靖国公世子剿了老巢,逃窜至闽地投奔熟人,前两日,贼寇头领通过闽地的熟人,接了倭寇的悬赏,要拿下谢……”
在盛迟忌阴沉的警告视线之下,侍卫非常灵活地改了口:“……卸去倭寇大腿的那几人的性命。”
谢元提:“……”
“这贼寇头领的熟人,正在福州府衙当差,是知府林福生身边的通判。”
因为卢明不顺着自己,反而总与自己作对,林福生更信任他身边一个名为周成的通判,向林福生禀报军港选址问题的,也是这个周通判。
从小生长在被倭寇肆意进犯的地方,卢子玉自然和无数民衆一样,无比的痛恨倭寇,闻言立刻低骂了一声。
周成和他叔叔卢明还曾是同乡故友!
显而易见,这个周通判就是那个与倭寇搭上线的内奸,只是不知他是早就背叛,还是前几日倭寇的补给岛屿被烧毁後,才被收买。
周成出卖了他们的行踪,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设计,安排他们今日走这条道去港口探查。
第一件事解决了。
盛迟忌紧盯着谢元提。
谢元提顿了一下:“去定海湾,查看情况。”
虽然林福生死了,有点麻烦,不过影响不大,该干的事还是要干。
盛迟忌点头:“你,上马。”
谢元提:“?”
盛迟忌不像印象里一样发疯,谢元提一时拿不准这样的盛迟忌,怔了一下,道:“多谢,不必,我和卢兄坐马车。”
盛迟忌平静道:“你们的马跑了。”
卢子玉本来当鹌鹑不吱声,闻言扭头看了眼身後好好的马。
方才一通激烈的厮杀,随行护卫的马的确是惊跑的惊跑,死的死伤的伤,给他们拉马车的马也受惊不轻,几度想要挣脱跑走。
但这不是还在吗?
显然盛迟忌读懂了他的眼神。
下一刻,雪亮的刀光一闪,谢元提和卢子玉尚未看清发生了什麽,就听旁边吱呀一声,马车厢轰然摔倒在地,被砍断缰绳的马儿一声咴咴长嘶,得到自由,撒蹄狂奔。
盛迟忌按回腰间的雁翎刀,一眨不眨盯着谢元提,扬了扬下颌:“现在跑了。”
卢子玉:“……”
谢元提:“…………”
原来不是没发疯,而是阴戳戳的在撒小狗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