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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番外（第1页）

番外2

归墟残阳，像一瓣燃尽的桃花，轻轻落在古老祭坛的青石阶上。风从裂缝深处吹来，带着初雪与硝烟都已散尽的清凉。玄芷音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仍残存着神器羽片温润的触感——那温度像极了凤寒玦替她系披风带子时，不经意擦过她腕骨的凉。

祭坛中央，慕容清远负手而立，灰白长发以一支枯木簪松松挽起，青袍洗得发白，却自有一段风骨。他擡眼，目光掠过并肩而立的二人，眼底浮起极浅的欣慰，像老井里漾开的一圈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你们可知，神器虽净，馀烬犹温？”

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後的重量。玄芷音心口微微一紧，下意识攥紧了凤寒玦的袖角——那袖角被她攥得起了细细的褶，像揉碎的月光。她擡眼，看见慕容清远掌心托着一盏古旧的铜灯，灯身刻着细小的羽纹，灯芯却无火，只一缕幽蓝灵焰静静跳跃，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偏又倔强地亮着。

“这是‘归墟引’。”老人将铜灯递到玄芷音面前，“灯在，则归墟之门永不失守；灯灭，则两界再陷混沌。”

玄芷音伸手去接，指尖碰到灯座的一瞬，一股苍莽而温柔的力量顺着经络漫上来，像千年前的风吹进血脉。她怔了怔，耳旁隐约响起幼时母後的低语——“阿音，若有一日你握不住自己的命，便去握住别人的。”　此刻，她忽然懂了：这盏灯，便是“别人的命”，是万万生灵的命。

“我守灯？”她轻声问，尾音带着不自知的颤。

“你们二人共守。”慕容清远摇头，目光落在凤寒玦腕间那道未愈的旧伤上，“但守灯之前，须先学会‘听风’。”

“听风？”凤寒玦开口，声音低而稳，像雪夜里的火。

老人擡手，指向祭坛後方那面残破的石壁。石壁被岁月磨得光滑，却隐约浮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屑。光点缓缓聚拢，凝成一幅流动的星图——仙界三十六峰丶魔界七十二谷，连同两界之间的混沌缝隙，皆在图中纤毫毕现。星图边缘，有一线极细的黑痕，像被墨汁划过的伤口，正缓慢地向内侵蚀。

“那是神器残烬。”慕容清远声音淡，却字字如锤，“每当日月交汇丶潮汐逆转，残烬便会苏醒一次。你们要做的，便是在它苏醒之前，将灵焰引入星图，补全裂痕。”

玄芷音看着那线黑痕，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想起魇渊里独孤破天被黑雾吞噬的凄厉模样，想起赤霄殿前那面摇摇欲坠的饕餮旗，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原来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刀光剑影，而在看不见的罅隙里。

“如何引焰？”她听见自己问。

老人未答，只擡手，指尖一点幽蓝灵焰分出两缕，分别没入她与凤寒玦眉心。刹那间，耳畔风声大作——却不是归墟的风，而是来自两界每一寸山河的呼吸：仙海潮生丶魔渊雷动丶凡世炊烟丶草木拔节……千万种声音汇成一条汹涌的河，冲刷着她的识海。她几乎站立不稳，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扶住腰侧——凤寒玦掌心雷光微吐，稳稳托住了她。

“闭眼。”老人声音似远似近，“听风里的哭声丶笑声丶风声雨声，听它们想要什麽，再告诉它们——你们能给什麽。”

玄芷音依言阖眼。黑暗里，她先听见极远处孩童的嬉闹，又听见近处老者临终前断续的喘息；听见魔界铁骑踏破山河的轰响，也听见仙界雪落云渊的簌簌。声音层层叠叠，像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胸口发紧，喉咙发涩，却在某一瞬，捕捉到一缕极轻的颤音——那是杏花落在落星原竹屋前的声音，带着春夜微凉的甜。

她忽然就懂了。

“它们想要……安稳。”她轻声答，睁眼时，眼底映着铜灯幽蓝的焰，“想要一盏长明的灯。”

慕容清远笑了，眼尾皱纹像被岁月抚平的旧纸，“很好。”　他擡手，铜灯一分为二，灯芯却未断，两缕灵焰以银丝相连，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二人牢牢系在一起。

“灯分阴阳，焰共一心。”老人将一半铜灯交到玄芷音手中，另一半递给凤寒玦，“日後无论你们身在何处，只要灯焰不熄，归墟之门便永不失守。”

玄芷音捧着铜灯，指尖被微焰映得透明。她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雪夜，凤寒玦在竈间煮茶，火光映着他半边侧脸，像一幅被岁月温柔过的画。此刻，那缕茶香似乎又漫了上来，混着灯焰的清冷，令她眼眶微热。

“前辈，”她声音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若有一日，我们守不住呢？”

慕容清远望向远处渐亮的天色，声音像穿过千年风沙，“那就把灯传下去。总有人，会替你们守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眼底浮起一点极浅的促狭，“况且，你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去学会如何不弄丢彼此。”

玄芷音耳尖一红，指尖悄悄往凤寒玦掌心蹭了蹭，像偷腥的猫。後者指尖微动，雷光轻轻绕上她腕骨，算作回应。

当夜，落星原的竹屋前，新栽的杏树已高过屋檐。玄芷音把一半铜灯挂在檐下，灯焰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晃，却始终未灭。凤寒玦在灯罩外又加了一层雷晶罩，雷光与幽蓝灵焰交织，像一小片凝固的星河。

“以後我们的孩子，”玄芷音忽然开口，声音散在夜风里，带着不自知的软，“要是问起这灯的来历，我就告诉他们——是某位白胡子老爷爷送的聘礼。”

凤寒玦低笑，指尖拂过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上的杏花瓣，“聘礼太重，还不起。”

“那就用一辈子还。”玄芷音回头，眸子被灯焰映得极亮，“一辈子不够，就两辈子。”

灯焰轻轻一跳，像回应她的誓言。

远处，慕容清远立于归墟裂隙前，望着那盏遥挂在竹屋下的微光，轻声道：“去吧，孩子们。风与灯，都交给你们了。”

风掠过，吹散老人衣角最後一粒尘。星河长明，灯焰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