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去意已决,二人知再难劝回,双双跪拜下去,语带哽咽:“二娘子……”
唐晞侧身受了她们的礼:“去吧。”
暮色四合,宋院在沉寂中仿佛寻回了当年的气息。
内室里,宋凝霜正轻手整理着案椅,又从柜中抱出一床薄衾。
“宋……”唐晞甫一开口,便顿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她索性略过这无措,径直问道:“你在做什麽?”
“今日仓促,来不及收拾另一间房了。”宋凝霜抱着薄衾,语气温和,“你睡榻上,我在此处随便对付一夜便好。”
见她就要在那硬冷的案椅上歇下,唐晞望向里侧宽敞的床榻,微一沉吟,出声拦道:“案椅怎能安睡?还是……与我一同睡榻上吧。”
宋凝霜闻言一怔,喉间轻轻一咽,目光倏然低垂,竟不敢去看对方神色,耳尖悄然漫上一点微红:“无…无妨的,你……你安心睡吧。”唐晞将她这番情态看在眼里,心下莫名一软,恍然间,仿佛触碰到了某种被时光掩埋的亲昵。
唐晞看出她的不自然,心下明了:即便过去再是亲密,于尚未恢复记忆的自己而言,过于急切的亲近反倒可能显得失礼。
她不禁莞尔,伸手自然地轻轻按住宋凝霜的动作,话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柔,低声道:“倘若我一直想不起从前,你便要一直这样同我分开麽?”
“啊?我……”宋凝霜一时语塞,脸颊微热。
唐晞看着她那副罕见的憨拙模样,只觉得心头一软。“好了,”她语气放得更柔,带着些许哄劝的意味,“别坚持了。夜已深,快些安歇吧。”
那自然而熟悉的语调,宛如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岁月的隔阂。宋凝霜怔怔地望着她,恍惚间觉得,她的书梨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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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之上,月老正对着溯光镜看得出神。
祝融悄无声息地凑上前来,猛地一拍他肩膀:“呀!柴老头!你丶你个老不羞,竟打开溯光镜偷看这等画面!”
月老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将手中的红线脱手。他抚着胸口怒道:“你这莽夫!总是这般毛躁,专爱背後吓人!”
“哎呀呀,”祝融指着镜中已变得模糊的景象,咋舌道,“你竟偷窥宋凝霜与姜书梨的闺阁之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癖好!”
月老被他这话噎得满面通红,忙不叠挥手关掉溯光镜:“你丶你休要胡说!我这是在……”他话音一顿,自知与此等莽夫理论不清,只得甩袖哼道,“罢了!懒得同你解释!”
说罢,他转身行至姻缘树下,将那段隐隐发光的红线郑重挂上枝头。
祝融眼尖,瞥见枝上铭牌,讶然道:“不对?这丶这不是宋凝霜与那小花妖的姻缘线麽?
“什麽小花妖,”月老淡然打断,“如今世间只有凡人姜书梨。”
“话虽如此,可这红线分明已……”
“诶?火德真君,小心祸从口出——”
祝融闻言,当即噤声,强笑一下把後半句话咽了回去。
月老摇了摇头,随即口中默念口诀,指尖灵光流转间,在那段红线之上又轻轻打了个结。
待一切妥当,月老方拂袖问道:“对了,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祝融这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笑嘻嘻地揽上老友的肩:“柴老头,我今日可是特地带了一坛好酒与你分享!”
“你呀——”月老无奈摇头,眼中却含着一丝笑意,“走吧。不过此番可不能再像上次那般,误了大事。”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离去——
天上光阴浅浅一瞬,人间已悄然换季。
宋凝霜刚从外归来,推开院门,便见那株桂树如今枝繁叶茂,金黄的花蕊缀满枝头,甜香扑面,沁人心脾。
“书梨!书梨!”她忍不住扬声呼唤,语调里是难掩的雀跃。
姜书梨闻声自屋内走出,眉眼间带着浅淡而柔和的笑意:“凝儿,你回来了?”
“书梨你看,”宋凝霜几步走到她身侧,指向那满树芳华,声音里满是欣悦,“秋桂开了。”
姜书梨含笑颔首,与她并肩同看这一树清嘉的秋光,轻声应和:“是啊,秋天来了——”短短几个字,便为这个丰收的季节,写下了最圆满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