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微微发麻,掌心残留着簪子尾部冰凉触感和刺入时那一瞬间的呆滞。
脸颊和脖颈上溅到的血点,黏腻丶温热。
楼下隐约的丝竹和笑声,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只有眼前这具尸体是真实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从前虽然病弱养在深闺,文官父亲还是会请先生入府给她上课,书房中的书也会让婢女兰儿陆续搬来看,里面有很多惊心动魄白骨露野的桥段。但第一次切身感到有人死在自己手下,心绪还是大有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内室那扇从不轻易开啓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如同夜色本身。
沈小海看着地上尸体和惊吓过度的谢灵然,他径直走向尸体,动作利落得像眼前场景曾在他面前发生过千百遍。
他蹲下身,从腰间解下皮索,双手抓住尸体肩膀,一个巧劲翻面朝下。接着,他用皮索绕过尸体腋下,在前胸飞快地打了固结。他站起身,将皮索的另一端绕过自己肩膀,丹田微沉,腰腿发力。
尸体被无声拖进门内那片更深的黑暗里。
谢灵然走到梳妆台前,铜盆里的水是冷的。她浸湿布巾,用力擦拭脸颊和脖颈上已经半干的血迹。冷水激着皮肤,她稍稍清醒回神。
然後快步走到窗边,吹熄那盏跳跃的烛火。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窗外,夜色似乎淡了些,东方天际透出一点微弱灰白。
两日後夜里,那扇小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身形丶步态,与怜舟一般无二。甚至那件沾着泥点的外衫,也穿在身上。光线依旧昏暗,但已能看清那张脸——就是怜舟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截然不同。怜舟的眼神是带着戾气的;而这双眼睛,平静丶幽深。
“小海?”谢灵然认出这双眼睛。
“嗯。”
他走到房间中央,脚步沉稳,无声无息。那张属于怜舟的脸上,嘴角牵动,露出难以分辨的表情。
“我去他的住处,翻到了一些他与北狄国来往的信件,我想,最近会有人来找他,我得去守株待兔。”
灵然道:“好。国虽不国,这片土地不能让蛮夷践踏。你自己万分小心。”
“天快亮了。”他再度开口。
声线低沉丶沙哑,竟与怜舟的嗓音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酒气,多了几分刻意的含糊。
说完,他没有再看谢灵然,径直走向房门。
门开了,黎明前最冷的空气卷着尘埃涌了进来。
他迈出门槛,融入外面那片混沌的灰白。那属于怜舟的丶沾着泥点的背影在门口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後会有期。”
门在他身後轻轻合拢,隔绝了身影。
*
现下,怜舟已被那官员派人从西郊小馆请了过来。
教坊司前厅,甫一见到东方描秦,怜舟便含笑作揖道:“恩公,别来无恙。”
东方微微颔首,暼向阿史那鲁。
後者投向那瑟瑟发抖的官员一眼,颇为不满,挥手让他退下。
“既如此,我们也不叨扰二位叙旧了。”
阿史那鲁一行人也随之离去。
谢灵然见此,很有眼色地想要给二人留出单独的空间,但怜舟没让她走,拉住她,朝她挤眉弄眼。
她一脸不解,轻轻挣开被拉住的手。
厅里少年少女站着,榻上的男人悠闲地坐着,三人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气氛。
怜舟绕着厅内转了一圈,警觉地关上门窗,遣散外面随时待命的小厮,让他去厨房盯一碗要熬很久的参汤,参是他方才来时带来的。
然後,顶着怜舟面容的沈小海,静静注视着东方描秦,试探叫道:“……姐?”
“东方描秦”歪头,自己杀死真正的东方描秦的那一晚,清晰重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