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摆好以后,她左看右看,忍不住问出盘旋在心里的疑惑:“许叔叔,许思睿不回来吃吗?”
“不用理那个兔崽子,他不着家的。”提起许思睿,许正康的脸色瞬间黑了几个度。
祝婴宁不清楚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但这股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出来,她只能干笑两声,迅速转移话题:“那……那阿姨呢?阿姨工作很忙吗?来到这还没见到她呢,我应该向她打声招
呼的。”
许正康脸上原本因许思睿而起的怒火顿了顿,化成一股不自然的遮掩:“嗯,她……被外派到外地工作了,得三年后才能回来。”
“啊?三年?”祝婴宁还以为父母分居两地工作这种事只有他们这种贫穷的家庭才会遇到,没承想许思睿这种家庭也有类似困境,立刻感同身受地说,“我阿爸以前也需要在外地打工,我能理解这种感受,许叔叔,您和许思睿一定非常想念她。”
许正康被祝婴宁这番真情实感的感慨弄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含糊嗯了一声,把话题别开:“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食不言,寝不语。”
祝婴宁没想到许思睿家还有这么严苛的家教,闻言立刻闭上嘴巴,还煞有介事地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一顿沉默到堪称沉滞的晚餐结束,她起身抢着收拾残局,末了,问出自己打算了很久的事:“许叔叔,你们这附近哪里可以打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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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是祝婴宁一早就决定好的事,一来,她希望能早点还清欠许思睿的那些钱,二来,祝大山的医药费、祝吉祥的学费和家里的日常开支都还没着落,她不可能来了趟北京就将家里的事情通通抛之脑后独善其身,三来,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早日独立,不要高中三年都仰仗许正康资助。
但许正康听完她的话,脸色却猛然一沉:“打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祝婴宁被他骤变的脸色吓得声音都小了下去:“我希望可以早点独立……”
“你要是缺零花钱,就直接跟我要,你现在是学生,当务之急是学习,怎么会想着出去外头打工?”
“我不是想要零花钱的意思,许叔叔,您误会了!”她急忙摆了摆手,生怕许正康误会自己,本来是想详细解释一遍的,可看到许正康不太耐烦的脸色,那些冲到喉咙口的话又被她下意识咽了回去,改口为,“我知道了……我不会去打工的。”
“这才对,你是学生,学生只需要考虑学习的事就好。”许正康严肃地评点完,站起身接了个电话。
祝婴宁只能悻悻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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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
她大多数时候都很符合老师家长对“好学生”“好孩子”的定义,然而骨子里自带一股隐蔽的叛逆,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算别人再反对,她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二天早上,许正康出门工作,走之前给了她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交代她中午可以用冰箱里的饭菜简单料理点午餐。祝婴宁乖巧地点头应允,又乖巧地目送他离去。
半小时后,她换了身外出的着装,幽灵一样飘出了门。走之前她还鬼鬼祟祟飘去许思睿卧室前看了看,想确认他昨晚有没有回家,果不其然发现他床上空无一人。
夜不归宿,太恶劣了。
这项罪名在她眼里比抽烟还严重,她不明白许正康为什么对许思睿彻夜未归这件事毫不在意。
算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摇摇头甩开杂念,换上外出鞋,朴素地出门了。
社交恐惧这种词汇并不存在于祝婴宁的字典里,她像个悍匪一样闯入她能看到的所有店铺,开口就是:“你们这招人吗?”
本来以为北京是大城市,工作机会多,找工作肯定更容易,但她完全想错了。正因为是大城市,法律意识强,所有人在听完她的问题且看清她的小身板后,都会随之问一句:“你多大了?”
“我十五了。”她总是诚实地答。
“十五是童工啊,你找暑假工都没人要我告诉你。”
“没满十六找什么工,去去去——”
“十五太小了,我们不招小孩儿。”
从九点出门,到太阳正当空,她找了整整三个小时,将小区方圆五公里的街边店铺都问了一遍,问得口干舌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天气越来越晒,为了避免脱水而亡,她只能先回了趟家,想补充点水分再继续下楼找。
用钥匙拧开房门时,祝婴宁压根没想过屋子里可能会有人,因此差点和将要出门那人撞个满怀。她抬起头,脸上神情在看清来人后微妙地定住了。
他长高了。
这是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第56章传单女侠
继长高的感慨之后,第二个浮上她脑海的念头是——
好白啊他。
许思睿原本就长得白。祝婴宁对人脸好看与否缺乏深刻认知,只记得许思睿白得发光,而此刻,这份白更上一层楼,从原本健康的白进一步演化成病态的苍白,将他本就昳丽的唇色衬出一种吸血鬼般的色泽。他的脸部轮廓也少了几分圆钝的稚嫩,多了几分少年初长成的刚毅和骨感。
然而无论是身高还是肤色还是五官的蜕变,这些变化都抵不上眼神的变化。
他的目光在看到她时像有一瞬的惊讶,可很快被一种堪称淡漠的神色覆盖过去,她张开嘴,问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就径直同她擦肩而过,看也没看她地走进电梯,无声离开了,空气里只留下一股他与她擦肩而过时卷挟起的淡淡的洗衣液气味,以及一股不知道是酒味还是烟味的难以辨认的诡异气味。
祝婴宁保持着嘴巴微张的姿势,一头雾水。
……这个人和几天前给她打电话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站在门口纳闷了好久,不知道许思睿在抽什么风,明明特意打电话叫她过来,可看到她却一副懒得跟她搭话的模样。
他怎么了?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的工作还没着落呢。祝婴宁只能暂时压下困惑,先回屋里喝了两杯水。尽管许正康说冰箱里的食材可以随意使用,她却不好意思吃别人家太多东西,给自己蒸了两个馒头就算午餐了。
吃完午餐,清洗完碗筷和蒸架,她很快又顶着日头回到楼下,步行至更远的地方寻找工作。
这回她学聪明了,别人再问她几岁,她便厚着脸皮,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撒谎道歉,一边面不改色地答:“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