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睿并不关心红薯的滋味,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刚端起来喝了两口,就听杨吉在一旁感慨道:“有时候觉得挺奇怪,你说刘桂芳是怎么养出祝婴宁这种孩子的?”
许思睿没听懂他忽然感慨这句话意在表达什么,闻言挑了挑眉,朝他看去。
杨吉拿着一根树枝给炉灶里的烤红薯翻身,余光接触到许思睿疑惑的眼神,抽了两口烟,像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平静且随意地解释:“就是那女娃子,叫什么周丽的……是叫周丽吧?刘桂芳白天走去她们村里,把周丽父母带来了,周丽父母亲自来把周丽抓走的。”说到这,他还漫不经心笑了笑,以一种遗憾许思睿错过什么好戏的口吻说,“你是没看到,那场面——哎哟我去,真跟山寨抢亲似的。那女娃子本来一直在尖叫一直哭,他爸上去,啪啪两巴掌,差点把人扇成猪头,再来个窝心脚,一下就老实了。”
如同遭遇当头棒喝,许思睿懵了懵,定在原地,迟缓地问:“……什么?”
得知自己羽绒服失踪真相时的感觉又找上了他,一种形如踩到被人嚼过的口香糖似的黏糊糊的恶心,混合着震惊和些许愤怒,只是这次不再是刘桂芳一人的独角戏,共同组建这份恶心感的是所有人——所有看到人权被践踏被蹂躏却觉得这一幕稀松平常的人,包括站在这里作壁上观的他自己。
好想吐。
这股想吐的欲望化成一口气冲出喉咙,徘徊在他的口腔,让他本就干渴的喉咙冒出焦灼青烟。
许思睿咚的一声撂下杯子。
他发现自己错了。
人性本性难以改变,但侠气可以短暂地沾染,宛如一场无害的传染病,从一个少年导向另一个少年。
当他脑海中迟缓地浮现出祝婴宁独自一人走向道路尽头的背影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追了过去。
“喂!你去哪?”杨吉被他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嗅到节目噱头,于是立刻催促摄影师,“跟上去跟上去!”
但许思睿今非昔比,他很快甩掉了摄影师,沿着祝婴宁消失的方向追赶。还好,在祝婴宁即将拐入岔路前,他成功捕捉到了她的背影,不然山路九曲十八弯,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
“祝婴宁!”他大声喊。
她回过头,看到是他,眼睛瞪得极大:“你怎么来了?”
“哦,我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聊。”
一句“我想帮你一起找周丽”活生生扭曲成截然不同的意思,许思睿说完都想给自己的贱嘴一巴掌。好在她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虚假的托词,她朝他点点头,正儿八经地说:“那你陪我一起去周丽村子里找找她吧。”
她这种古板的正儿八经让他感到安心,于是继续安心地嘴硬:“麻烦死了,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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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丽家离祝家村足有八公里,换成白天来走这段路,许思睿肯定要死要活,但他现在精神亢奋,肾上腺素让他暂时感觉不到累或脚酸。不过,走到了周丽所在的村子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怎么能确定周丽在村子里,万一她已经走了呢?”
祝婴宁看了他一眼,奇道:“我不确定啊。”
“靠!”许思睿差点就地栽倒,“那你干嘛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就朝这来了,万一人家已经坐牛车去镇上了呢?”
“我看起来很斩钉截铁吗?”她因为他这个形容大吃一惊,“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来着。”
“……”
他扶了扶额头,“我们还是先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显然祝婴宁也认可中国人的“来都来了”原则,她点点头,带他径直走向周丽家家门口。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还没靠近,他们就听到了屋子里周丽的哭声,尖锐又沙哑。
祝婴宁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起码这说明周丽还没去城里,她走上前,曲起指关节,叩了叩周丽家半敞的门,提高嗓门对里头说:“周伯伯,你在里头吗?我有事找你。”
她表情并不紧绷,打招呼的语调也很自然,许思睿觉得这应该是因为她经常来走访周丽家,已经和周丽父母熟捻起来了。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这份脆弱的熟捻绝对会因为祝婴宁“拐”走他们女儿一事彻底破碎。
果不其然,预感成真。
三秒后,周丽爸手持扫帚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气得鼻孔放大,青筋满头:“你还敢来!!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第40章锅铲的威力
祝婴宁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展开,许思睿发现她呆站在原地,嘴巴张成一个标准的O型,像动画片里的卡通小人。未免她被周丽爸爸一扫帚抡死,他只能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紧接着,出于物理里的反作用力,在祝婴宁往后倒的时候,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朝前一送,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丽爸的扫帚就这么悲惨
又准确地打到了他胯间。
“我……操……”
许思睿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声含糊粗口,试图维持一下尊严,但几秒后,疼痛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迅速漫开,他还是没忍住,当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祝婴宁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察看:“你、你没事吧许思睿……”
“滚开……!”他一边捂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肘强硬地把她别开,脸色煞白也不愿意让她瞧见自己正面。这算什么?鸡飞蛋打?他一想到自己居然当着个女生的面被抡到蛋就恨不得去自杀。
但祝婴宁何许人也?正义的卫士,道德的标兵。
在所有人——同样包括许思睿本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上前一步,朝周丽爸爸怒目而视,大声斥道:“你太过分了,周伯伯!你要是害他以后不能生育怎么办?!你这种行为是极端恶劣极端没天理的!”
“我靠祝婴宁,你有毒吧……”许思睿胸口涌上一口血,差点当场呕血身亡,他绿着脸,伸手拉她,“你干嘛把这件事再强调一遍,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啊?”
但祝婴宁完全没懂他的意思,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低声说:“你放心,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握住了周丽爸爸手里的扫帚,猛地一扯。
周丽爸爸还沉浸在想打祝婴宁但打成了许思睿的震撼中,没有防备,被她这么一扯,扫帚脱手,从他手里转移到了祝婴宁手里。
“请你对他道歉。”她严肃道。
周丽爸爸一个粗野的庄稼汉,怎么可能对小辈道歉?闻言脸色一沉,从震撼中回过神,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的权威被深深冒犯了,遂大怒:“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还敢抢我扫帚!拿来!我非打死你这个贱人不可!!”说完就要扑上来抢。
她灵活地闪身避开,平静地重复道:“请你道歉。”
“我道你妈的歉!”他踉跄几步,回过身,继续朝她扑来。
祝婴宁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道歉?”
周丽爸爸快被她气昏了,觉得这人简直听不懂人话,蛮不讲理,死不悔改!他眼睛外凸,鼻孔放大,面红耳赤,像只暴走的牛魔王,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其他趁手的武器把她打出家门。见状,祝婴宁皱皱眉,低声念叨:“事不过三,我已经给过你三次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然后横放扫帚,手指抓住扫地的那一头,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快准狠地将扫帚握把的那一头朝周丽爸爸腿间打去。
棍子接触到柔软的肉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