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许久,许思睿才把手里的苹果削好,他削太慢,苹果肉都氧化了,呈现出深浅不均的黄褐色。周天澜要把苹果接过去时,他终于说了自入病房以来的第一句话,说得很小声,接近喃喃自语:“我另外再削一
个吧。”
“别,这个挺好的。”周天澜笑眯眯地说。
许思睿的手在她接过苹果时微微一顿。
她啃起了苹果,病房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她招呼祝婴宁:“婴宁,你吃猕猴桃吗?洗一洗切一个去吃呀。”
祝婴宁刚想说不用了,周天晴就从袋子里掏出两颗猕猴桃:“我去洗手间弄给你吃吧。”
她受宠若惊,立刻起身追了上去,和周天晴抢着洗水果。
洗手间里的洗手台就那么丁点大,当然挤不下两个人,最后周天晴被祝婴宁挤掉了,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低头搓洗,脸上表情无奈,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怎么样,睿睿的妈妈是不是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祝婴宁用小刀削开洗好的猕猴桃,迟疑着点了点头。
确实不太一样。
信件往来看不到对方的语气和表情,她一直以为周天澜的性格是周天晴那一挂的,没想到……
“我姐姐是个特别小女生心态的人。”周天晴笑道,“情绪上头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也单纯,这么大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心眼,很麻烦,和睿睿是不一样的麻烦,唯一一样的是,有时候都得用哄小孩的心态去哄他们。不过,她其实是有点大智若愚在身上的。”
祝婴宁专注地听着,把削好切片的猕猴桃又用水冲了一下,码放到盘子里,低声问出刚刚在外头不好开口的问题:“周阿姨的病……”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周天晴说,“病变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现在就是先把纤维瘤割了,再观察一段时间,没有太大的异常就能出院了。能争取到保外就医主要是她在监狱里表现好,刑期也不长,再加上我这边也一直有律师在跟进。争取这个机会主要就是想让她出来透透气。”
祝婴宁不太确定周天晴这番话是在安慰她,不想让她和许思睿这种小孩操心,还是在说实话。她想了想,继续问:“那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你们能经常过来看看她就是帮大忙了。”她笑着摸摸她的头。
“我会尽量说服许思睿常来看她的。”
“嗯。”周天晴收回手,脸上笑容却没收回,“我看睿睿挺听你话的,婴宁,你真的帮了我们家大忙。”
“有吗?”祝婴宁愣了愣,她没觉得许思睿有多听她话啊。
但是周天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强调道:“他连他妈妈的话都没这么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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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在病房待多久,聊到日色即将西斜,周天晴和周天澜就合力赶他们回去了,说现在回去还能错开晚高峰,别拖到待会儿连打车都要排队等半天。
两个人像垃圾袋一样被她们统一打包轰走。
医院门口人多,不好打车,他们只好走远点再叫车。
步行前往打车点时,许思睿始终走得快她几步,祝婴宁一开始还想加紧步伐追上去,但她发现只要她加速,许思睿也会随之加速,存心不想跟她并排一样。
她撇撇嘴。
走到十字路口,绿灯一亮,人群瞬间从他们背后漫过来,穿插在他们中间,差点把他们冲散。祝婴宁好不容易才找着他,心想果然还是得跟紧点才行,于是小跑到了他身边,让他走慢点。
说完,她自然而然地朝他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怔住了。
她看到他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无声的,清透的。
十字路口人群喧嚣,偶尔有路过的人察觉到他的动静,朝他投来惊诧一瞥,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大千世界如此繁忙,无人有心关照某个人的悲欢。
唯独她的心在目睹他的眼泪时揪成一团。
斑马线咫尺之距,很快走完了,他张开嘴,在换气的间隙哽咽着渡出几个气音:“……你知道吗,我妈以前死都不肯剪短发,因为她觉得自己留长发的样子最美。”
“许思睿……”
“她说我不会削苹果,其实她自己也不会,她不会做任何家务,连虾都要别人剥好了才肯吃,可是我刚刚把苹果递给她的时候,摸到了她手上的茧。”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用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说,“她手上怎么可以有茧呢?”
周天晴问过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去看你妈妈,你就这么怨她吗。
孙明远也说过,你妈妈也是受害者,许思睿你不要这么幼稚。
其实他没有怨她,也从来没有将她列为他们家家庭变故的加害者,他始终不肯去看她仅仅只是因为——
看到妈妈受苦,他会忍不住流眼泪。
第119章操心
回到家里,钟点工正好在做晚饭,做的是双人份的,因为许正康不回来吃。
钟点工做完饭就走了,两素一荤一碗汤,许思睿没什么胃口,往嘴里扒拉了半碗饭,夹了几根菜就说自己吃饱了,剩下来的饭菜祝婴宁一个人吃不完,只好放到冰箱里,虽然她知道放冰箱的结果大半是倒掉——许正康和许思睿都不吃剩菜,她虽然吃,却也不敢吃隔夜太久的。
许思睿吃完饭就去洗澡了,洗完往床上一倒,闷着被子开始睡觉。
祝婴宁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选择不去打扰。
她待在自己房间里三心二意地学了会习。六月初是第二次月考,离现在也不过十来天,她每次考试都会提前两周进行复习,力求对知识点布下天罗地网,不遗漏每一个细节,但今晚,无论她怎样想要集中注意力学习,都时不时会走个神。
十点多的时候,她放下错题本,叹了口气,决心先去冲个热水澡换换脑子。
许正康是在她洗完澡后才回来的,他喝了点酒,身上有酒味,面色倒是红润,哼着小曲儿就进来了。由于他经常因应酬晚回家,或者干脆不回家,祝婴宁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样子,礼貌且疏离地颔首打了招呼:“许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