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抬手阻止的动作,整个人宛如石化般,过了许久,才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摇头低喃:“……酒壮怂人胆。”
说完,边笑边与剩下的两粒花生米战斗。
是啊,讲再多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又有什么用?
如果能被这么轻易驯服,青春便不能被称为青春。
世上再有力的道理都拦不住一颗年轻滚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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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播送气象台临时插播的天气预报——今天午间到傍晚,受热带海洋气团影响,北京地区局部有雷阵雨,东南风五到六级,最高温度34℃,最低温度25℃,空气质量中,紫外线指数强,请居民提前做好防范工作,出门携带雨具,谨防雷雨给您的出行、生活和身体带来不便……”
出租车上的广播滔滔不绝着下午的天气预报,等红绿灯的时候,司机想把声音调小,结果不小心反而调大了,巨大的“带来不便”飘出车窗,隔壁车道的东北大哥热情地接起话:“哎哟,那我回家得抓紧收衣服了。”
司机笑着回应:“可不是。”
坐在后座的许思睿却无暇参与到路人的闲谈里,他一手揉着在酒精效力下逐渐发胀发晕的额侧,一手飞快拨打电话,举在耳边听上十几秒便挂断重拨,表情焦躁不安。
打了五六通,电话才被对面接起来。
“喂?”受即将到来的风雨影响,祝婴宁的声音在手机那头显得有些失真。
许思睿没给她提问的机会,开门见山道:“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家里呀。”
他稍稍安下心来,然而还没安心几秒,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你出去完回家了?”
她惊讶于他竟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对,你怎么知道?我刚回到家。”
许思睿懵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话:“……你现在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我回来找你。”
“啊?”她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人也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怎么了?你先在电话里告诉我吧,我有个心理准备,不然怪吓人的。”
然而许思睿没给她这种心理准备,他说完“当面再说”就把电话挂了,剩祝婴宁握着手机,越发感到一头雾水。
她把手机放下来,闻到空气里隐隐约约似有下雨前的腥气,索性走去阳台把晾在外头的衣服收了,尽管此刻还晴空万里。
打开电视,跳出来的赫然就是天气预报的画面,祝婴宁边看边感慨自己的英明神武,自我肯定了一会儿,陡然想起昨天钟点工阿姨在顶层天台上晾了床被套,一激灵,赶紧换上鞋子跑去顶层抢救被套去了。
这感觉有点像发洪涝前抢收麦子。
她抢收完自己的麦子,发现天台也晾着其余户主的被子和衣服,于是好心地把这些衣物和晾衣架通通拉到了不会被雨淋到的楼道里。
忙完这一切,天空已经黑了。
硕大一团乌云横跨东西,蛮横地霸占了整个天幕,将午后毒辣的阳光消解在层层屏障后。每当这时祝婴宁总想起语文课学过的那首——黑云压城城欲摧。
由于顶楼20层离他们居住的16楼不远,她干脆抱着被套走楼梯下去了,来到家门口,见门开着,她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忘了关门,就见许思睿从里面冲了出来,显是在家里找不到她,正打算外出找找。
她惊讶不已:“许思睿?你怎么到得这么快?”
看来真有十万火急的事。
不过再十万火急也得等她把怀里的被套放下再说,她走进屋里,寻找着能暂时搁置被套的地方,许思睿伸手接过去,把被套随意团了团就扔到了沙发上。
“喂……!”
被套一半耷拉在沙发上,一半垂到了地面上,祝婴宁看得抓狂,抬头正要训他,就见他上前一步,几乎把她抵到了墙角。
她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
“你喝酒了?”
“你答应他了?”
他们同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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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家之前,许思睿在车上构思了许多个版本,他规划得非常完美,回家以后先用别的话题铺垫一下,营造出松弛的氛围,接着再漫不经心地询问她刚刚外出是去做什么,无论她如何回答,他都要保持面不改色,不能叫她看出任何端倪。
可真正站到了她面前,什么狗屁的松弛和漫不
经心全被他忘到了脑后。
一开口就是:“你答应他了?”
委婉松弛不了一点。
她“啊?”了一声,紧接着又“啊。”了一声,前者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懵了,后者似是恍然大悟。
当然,还有另一种解读——有些人习惯用轻轻的一声“啊”表示肯定。不过许思睿自动将这个解读打包踹到了九霄云外,他执拗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答应他了?”
这次的声音更低也更沉。
窗外电闪雷鸣,轰隆一声,惊雷劈开昏暗的天色,大风掀起窗帘。
风从南向北,贯穿整个客厅,洞穿他的衣摆,也扬乱她的发丝。
漆黑的墨发间是她更加黑浓的眼睛。
她的眼睛就像风浪中的锚点,沉沉地勾住他即将被风吹走的轻薄透明的身体。
她是世间万般仁慈,也是仁慈中的残酷。
她在呼啸的风声里温和地开口,说:“许思睿,不管怎么样,我和你都是永远的朋友,我不会不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