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觉得……”她垂着睫毛看向地面,“如果愚昧就代表着活该去死,代表着要被毁灭,那以前八国联军侵华的举动岂不是也可以被洗白成正义之举了吗?毕竟那时的国人全是愚昧的国人。我希望我能像革命先烈那样,行拯救之事,而不是毁灭之事。而且,我不想再看到愚昧代代传承下去,一直祸害新的人了……”
“操。”许思睿惊呆了,“你居然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祝婴宁抬头看了眼他的脸,恼羞成怒地大叫:“你刚刚跟我保证了你不笑!”
“我没笑啊。”
“你笑了!!”
她扑上去掐住他的脸。
许思睿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脸因羞恼,整个都红透了,一边试图用暴力压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一边毫无气势地为自己声辩:“我知道我现在很弱小,别说别人了,连自己都救不明白,可是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许思睿——你不许再笑了!”
他终于收了嘴角恣意的笑容,伸手制住她的手腕,不然感觉脸颊肉都要被她拧下来了。
虽然没再笑了,可他的眼神里仍夹带笑意,不是取笑,而是一种更柔缓更漫长的笑意。
他看着她黑浓且灵动的瞳孔,沉声嗯了一声,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第94章出逃
他的手很冷,但可能是因为她的手腕太烫了,脉搏如发动机,搏出一股热意,将他们肌肤交接处煨得微微暖烫。
她也轻轻嗯了一声。
才刚说完,远处山林又隐隐约约传来由远及近的人声。他们同步竖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噪音来源,像两只受到惊扰的鹿。
“要跑吗?”许思睿问。
祝婴宁沉吟片刻:“跑。”至于安抚刘桂芳的事,可以等到了北京后再打电话跟她沟通。
她借了只手给他,将他从地面上拉起来,逆着人群来的方向,牵着他在深山里狂奔。
入夜不进山是村里人的共识,祝婴宁也极少违背这条共识,越是靠大自然吃饭的人越对自然怀有敬畏。但此时情况特殊,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回忆着山里的路况,带领他在山间小道上灵活地穿梭。
最后有惊无险地从山的另一侧绕回了山下主路。
“现在几点了?”她问他。
许思睿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出头。”
“行,那等等。”
“等什么?”
“四点半左右会有其他村的人赶车从这里路过,到镇上卖菜,我们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出去。”
到了将近四点半的时候,道路一侧果然冒出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一个老得像核桃仁的老头颤巍巍骑着车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干瘦的手指如枯木般抓在车把上,皮肤勾勒出骨头。
虽然大多数时候,许思睿都是一个心安理得享受他人伺候的人,但瞧着这老头的架势,他的良心还是隐隐不忍,迟疑道:“你确定他能载我们……?”
“当然不能啊。”祝婴宁奇怪地瞥他一眼,好像纳闷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说着,上前几步拦住老头的三轮车,用方言向他说明情况,说他们想搭他的顺风车去镇上。老头点了点头。祝婴宁便将他从车座上搀扶下来,让他坐到后面的板子上去,自己跨坐上了车座,一脚踩地,一脚蹬住脚踏,手握紧车把。
“你来骑?”许思睿惊诧地一挑眉。
“对。”她应得理所当然。
在短短一秒内,许思睿脑海内展开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他觉得让个女生骑车载他未免太猥琐了,可是如果不让她骑,这差事就得落到他头上,换成平时,倒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骑一骑,但关键是,现在距离他上次阖眼睡觉已经过了足足十八个小时,而且他还徒步那么长的路来村里找她,刚刚又在山里跑了那么久,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为了自己的生命
健康着想,他觉得猥琐就猥琐点吧。
于是顶着城墙厚的脸皮颔首表示赞成,在老头鄙夷的视线下和他一同坐到了车后。
祝婴宁用力一蹬踏板,三轮车便慢悠悠启程了。起步阶段行进艰难,骑顺以后,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卷着凉意呼啸而过。
三轮车后载着满满一车的白菜和芥兰,只有车尾留有手掌宽的缝隙供人坐着。老头将腿悬在车外,许思睿腿太长,做不了这个动作,悬下去小腿以下都会被拖行至残,只好曲起膝盖,维持一个高难度姿势。累就算了,身旁老头还时不时瞄他一眼,老掉牙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啧啧咂嘴声,辅以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许思睿:“……”
他忍。
忍了三五公里,老头的嘲讽不见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像要把胸腔内的浊气全都“唉”出来。
许思睿忍无可忍,又不能殴打老人,只能伸手拽了下祝婴宁的衣角:“停车。”
她放慢车速,将车刹在路边:“怎么了?”
“下来。”他跳下车,走到她身边,赶她到后面,脸色像画画时东糊一点西抹一笔的调料盘。
“……”
想也知道是他拧巴劲儿又起来了,祝婴宁哭也不是笑也不成,滑下车座,摇头往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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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镇上,告别老头,祝婴宁继续搜罗起能捎带他们去市里的顺风车。
这次锁定的是一辆来给便利店进货的货车。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只穿着打底秋衣和一件夹绒夹克,两条胳膊粗壮,搬货搬得格外利索。祝婴宁上前交涉,司机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许思睿,手指一抓头发:“等我把货搬完再说吧。”
“我帮你。”祝婴宁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帮忙,活力四射得比牛还耐造。
许思睿赶紧拉住她,心说你可千万别再帮忙了姑奶奶。她一帮,他也免不了要遭罪——当然,他也可以不帮,但他城墙厚的脸皮已经被刚刚那老头磋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