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彦君和戴以泽抱怨连天,邵彦君说:“我又不是学习的料,你都看到我们演出了,何必硬逼我们做我们不擅长的事?”
“音乐和学习又不冲突啊。”祝婴宁说,“不管你是打算当艺术生还是干嘛,文化课成绩都是你的敲门砖,是托举你的踏板,有了它你才能去到更好的环境,结实更多志同道合的高素质高水平的朋友。好了,别说丧气话了,看这道题。”
在她的逼迫下,期中考的时候,邵彦君悲催地从全班倒数第一进步到了全班倒数第三,戴以泽从全班倒数第八进步到了全班倒数第十一。
祝婴宁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对他们还是太过放纵了,期中考后又给他们制造了更魔鬼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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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祝婴宁当选上班长,邹皓已经整整半个多学期没跟她说过话了,他的心态也在这半个学期里有了微妙转变,刚开始肯定是看她各种不爽,后来不爽随着时间消退些许,转变成了深深的疑惑。他不明白自己哪里比祝婴宁差,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无法得到同学们的支持。
这种“不理解不明白”一开始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后面就成了真心实意的困惑。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他开始观察祝婴宁。
严格来讲,是观察她与班上同学相处的模式。
她做的那些事——给予不合群的转校生关照啦,将对学习毫无兴趣的邵彦君和戴以泽硬拉来学习啦,在值日生临时有事的时候自告奋勇和别人交换轮值时间啦,在邹皓看来,全是些蠢得要死且效率极低的事。
她不像二十一世纪的人,反而像革命时期为民奉献的基层干部。
现在又不是百废待兴的革命年代,现在的人也不似以前的人单纯好骗,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在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生活、产生过形形色色的欲念以后,谁还愿意吃她那一套?
可是,靠,大家好像还真的愿意吃这一套。
在班上大多数学习小组都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失去了热情且变得停滞不前的时候,他发现只有祝婴宁带的学习小组依然学得热火朝天。
章嘉程自不必说,本来就是沉稳爱学习的性子。重点是其他两位。邵彦君脾气大,难以管教,戴以泽嘴碎,喜欢唧唧歪歪,两个人都是问题儿童,可即使嘴里牢骚不断,他们也会在她的组织下抓耳挠腮地对付自己并不擅长的习题,一边散发怨念一边继续学习。
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两个人都进步飞快,虽然仍然处于班里中下游的水准,可还是将洪青阳感动得给他们颁了个自制的进步奖,还把他们整个小组评为最佳小组,在班会课上大肆表扬了一番。
邹皓一直期待某天,当班上同学察觉到祝婴宁的不好,会像恭迎皇帝回朝那样对他说“邹皓,真怀念你当班长的日子”,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顺利班师回朝。可惜一个学期都要结束了,对他说过这话的只有郑泽楷,原因还是他不管纪律——唯独他当班长的那段日子,他才可以在自习课上大肆讲话玩闹。
他端着他的自尊和傲慢,不知该往何处安放,直到这些自尊被打磨被抛光,在日复一日的纠结和自我重塑中变成了一股试图适应环境的紧迫。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136章驱邪
邹皓找到祝婴宁时,她正在座位上制定期末考试复习计划。看到他走过来,她第一反应是往身后瞧了瞧,误以为他要找的是其他人,毕竟他们已经快有一个学期没有正经说过话了。
现在是午休时分,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半班人,邹皓怕接下来的对话让自己尴尬,放轻声音问:“你能出来一下吗?”
祝婴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当下已是十二月末,北京早已下过初雪,天气很冷,她缩着肩膀随邹皓绕到了人烟稀少的楼梯拐角,看到邹皓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后颈,不太自在地说:“我要向你道歉。”
她完全怔住了,傻愣了好几秒,才问:“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他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
“我为我的小气向你道歉。”有了前一句打头,后面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口,他一股脑将提前打好的腹稿倾倒而出,“你这学期刚当上班长的时候,说实话我挺不服的,但是观察了这么久,我发现班上同学都愿意和你亲近,而这正是我所欠缺的,我希望我们能和好——我们在这学期结束前和好吧。你身上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
她边听边张大嘴巴,直到牙齿被冻得冷飕飕的,才赶紧将嘴巴合上,含着声音不太确定地重复:“……你是要向我学习吗?”
“对。”
“啊……”她整个人还是懵的,“可是,你不是很讨厌这种……嗯……”她比划了一下,从脑海中搜刮出他以前用过的一个词,“美美与共的大同社会吗?”
在她的印象里,邹皓应该更加锋利,更加有个性,更加利己主义才对。
邹皓苦笑道:“其实我现在也不喜欢,我依然不觉得我奉行的那套想法有错。”
“那为什么还……”
“因为我不想在与人争的时候输了。”谈起这个,他变得更不自在,可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嗫嚅道,“我以前读的小学和初中都比较一般,咱学校的初中部其实不怎么样,在那里我随随便便就能成为凤头,可是来到高中以后,想要争赢别人似乎变成了一件更吃力的事。学习上,我争不过谭菁菁……
“不瞒你说,其实参加模联比赛的时候,她虽然是我队友,可我心里老想跟她较劲,她说要往东,我就非要显摆自己的意见,提出‘往西也行’,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们队才没有获得团体奖,只有她本人获得了个人奖吧,是我给我们队拖了后腿。”他再次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后颈,祝婴宁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对你,其实我也……嗯,怎么说呢,我既觉得你以后会出人头地,所以想要与你来往,心里却又害怕你真的比我强。这么想挺拧巴的吧?”他笑了笑,“所以等到担忧成真,你真的比我强了以后,我就接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了。”
“我这个人,可能真就是这么小气吧。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我爸妈总跟我说‘你要和学习好的来往,别和不三不四的人玩’,但我功力不到家,导致既交不到不三不四的朋友,也无法获得学习好的人的青眼。说实话,看了你和班上同学相处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在人际交往上也许是有些问题的。”
“但是,我还想争,我不甘心就这样算了。而想争就得适应,无论我个人认不认同,只要这是这个社会运转的方式,我就会去适应。”
他伸出右手,做出要和她握手的样子,眼睛隔着镜片直视她的眼睛,诚恳地说,“如果你能接受这样小气的我,请你教我和同学们相处的方式。”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很有自身风格的一句话,“我会给你提供等值的回报。”
听他讲了这么多,祝婴宁脸上的茫然终于逐渐褪去,化成了然。
她看着他伸来的手,停顿几秒,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他紧紧握了握,弯起眼睛笑道:“虽然你说了很多自己的缺点……但是,单凭你愿意为了下一次获胜而做出改变这一点,你就比我厉害多了,我相信你迟早能成大事。邹皓,你还记得你很久以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吗?我想将它送还给你。”
她说话时白气从唇间溢出,模糊了彼此的五官。
可掌心交
接之处的温度却是清晰的,隔着手套依然灼人。
她铿锵有力的声音伴着轻浅的笑意传来,她说:“你我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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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结束,寒假卷着雪粒匆匆到来。
随着春节临近,一切似乎都停止了摆动——学习停了,学校里连清洁工都放了假;家教停了,家长说要带着自家孩子去国外旅行;连钟点工阿姨都说自己要抢票回老家和儿女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