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岁以前,许思睿确信自己渴望的是一种平凡的生活。最好成为一个游戏开发者,996或者007都无所谓,按部就班地工作,到了35岁按部就班地面临失业危机。
到时他兴许已经在早几年的奋斗中攒下了一笔积蓄,失业后他可以用这笔积蓄去云南旅居,甚至野心再大点,去环球旅行,把积蓄花掉一半,再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愁眉不展地考虑后半生的营生。
嗯,很不错。
既不那么引人注目,又不算完全不引人注目。有劳累拼搏的时候
,也有完全赋闲的时候。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游戏的期望不再只是成为程序员敲敲代码、听从上级领导安排那么简单,而是自己独立带出一个团队,从工作室慢慢演变为成熟的公司。
他想创业,想从单纯的学术领域跳到营商领域,想积累起自己的资本和品牌。只有这样他才能变得更强大,他希望他强大到有力量托举自己在意的人,希望自己不再只是被动承受苦难,而能主动应对风雨。
成为程序员开发游戏和自己带团队创业,乍一看都和游戏开发有关,实际上大相径庭,需要的能力和思维也不同。正由于这两者之间巨大的差异,所以选择目标城市时也要结合多方面深思熟虑。
论长远打造品牌、带领团队和熟悉全线游戏开发运营流程,上海无疑更契合他的需求。
但是,他也不是非去上海不可,身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肯定是在家门口读书工作更加方便。
最重要的是……
祝婴宁想留在北京。
如果她开口说一句希望他和她报同个大学,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此推翻所有的决定。
他没敢再想下去了。
少年雾蒙蒙的心事正如漆黑的夜,而前路是悬而未决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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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成绩那天,周天晴带着姥姥姥爷都来了,特意来增加氛围感。结果目睹完他们查成绩的整个过程,她吐槽说从来没见过像他们这样无聊的人,看完成绩居然一点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因为这个分和我估的差不多,我已经有了十多天的心理准备了。”祝婴宁解释说。
周天晴忿忿不平地瞪向许思睿:“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淡定?”
许思睿不想说是因为看完成绩他就得开始烦恼填志愿的事了,他选择不回答她的问题。
这边周天晴正在教训许思睿“大人问话你得出声”,那边祝婴宁则忙着和祝知微接打电话,知会她这个好消息。
周天晴拍了拍许思睿的胳膊:“别忘了明天早起去看你妈妈,之前说好的,出成绩了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知道。”许思睿颔首道。
看周天澜是好几天前就预约好的,到时间了直接去就行。
隔日他起了个大早,周天晴开车过来接他。
看望周天澜的过程平和且顺利,周天澜最近吃胖了些,脸色看着红润许多,听他说完高考的成绩也笑眯眯的:“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了你的分数,和你现在说的只差一分。哎哟,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可有佛缘了。”
“是是是。”周天晴边听边笑。
离开了监狱,时间已近中午,周天晴带着许思睿就近寻了家饭馆吃饭。
看到姐姐过得不错,她自然是开心的,特意点了瓶小酒就着下酒菜喝,还怂恿许思睿也来几口。
“……我不要。”他无语地看着喝得双颊酡红的周天晴,“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开车来的?”
“有什么关系,待会你开就行。”
“?我还没拿到驾照。”
“哈哈哈!”周天晴大笑几声,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我给忘了,没关系没关系,也就叫个代购的事。”
“……代驾。”许思睿纠正道。
他对自己小姨的酒量不敢恭维,他有点怀疑他们家的酒量全是遗传的,因为据他所知,姥姥姥爷的酒量好像也不怎么样。
她嘴角噙着笑,又给自己斟了一小杯,浅浅抿了几口,说:“我高兴嘛……你看,你和婴宁都考得这么好,而且转眼都长这么大了,都要读大学了,作为长辈,唉,我真是思绪万千……婴宁甚至都考虑起谈不谈恋爱的事了,你说你们怎么都长得那么快呢?”
许思睿怀疑自己听错了。喝酒的人不都喜欢胡言乱语吗?他哼笑一声,没当回事:“什么恋不恋爱的,你别瞎给人家造谣。”握住杯子的手却在细微地颤抖。
周天晴夹了粒花生米,塞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直到全部吞下了,才说:“我怎么可能造谣这种事?有个叫……”她回想了一下,捂着额头嘶了一声,“好像是姓章的孩子,嘶……忘了名字叫什么了,反正小章高考结束以后就跟婴宁表白了呀,你居然不知道?”
她像得知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的孩童一般,露出得意的笑,晃了晃食指,说,“我知道了,她不信任你,所以什么都没跟你说。她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挺慌张的呢,跑来问我该怎么办,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到对方。”
许思睿悬到喉咙口的心随着最后一句话重重跌回了原位,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任由空气撕开肺腑,重新灌满他的身体,催进凝固的血液再次开始涌动。过了很久他才迟钝地察觉到指尖的疼,低头看,是他握着杯子握得太用力了,指甲劈进肉里,外翻的粉肉晶莹剔透,渐渐沁出一缕鲜红。
但是,还好,还好。
她问的是怎么拒绝,她并没有答应。
他牵起嘴角笑了笑,勉强找回自己干涩的声音,故作轻松地问:“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周天晴看着他。
她依然醉着,双颊浮粉,却又好像没有醉。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一家人都是桃花眼,周天晴也不例外。她的眼睛和许思睿有几分相似,弧形优美的双眼皮,眼尾总是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她看着他,眼睛格外澄澈,像被水洗涤过,噙着通透的浅笑。
她慢吞吞地说:“我告诉她,不用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