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惜才,倾尽所能教他诗书,为他取字扶光,望他自强自立。
又知他孤苦无依,无人为他加冠,还送来玉簪,让他这早夭之人,也能束发整冠。
不至于……不至于囚首垢面,死後也是这样的不堪……
是他下贱,自己尚且茍且偷生,却以为能照耀他人,到头来,深恩尽负。
扶光之名保不住,玉簪也保不住,若非是命不久矣,他又要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啊?
楚清怆以为自己会哭,可埋在乱草堆里的面庞除了痛苦的抽搐外,竟然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
原来,他连眼泪都没有了。
後来,夜终于深了,又或者是他看不清了,玉簪还是没有拼全。
它缺了很大很大的一块,终其一生,都不得完整。
待夏林前来行刑时,楚清怆仍旧跪坐在那片乱草丛中。
七月的烈日灼热滚烫,将树皮都晒出了油珠,他却浑然不觉。
瘦弱的身子轻轻发着颤,惨白的面庞血色尽失,嘴唇却是乌紫色,看起来倒比躺在棺材里的太後林氏更像死人。
夏林头次生出了些不忍,他也说不上来为什麽不喜欢这位废後,只是看着皇帝这麽做,所以也跟着这麽做罢了。
这是第一次,他开始思索起了自己与眼前人的恩怨纠葛,但又似乎没有。
并不只是自己,这位废後从不与人结交,每日只闷在书房里看书习字,即便是这样,大家还是不喜欢他。
似乎不喜欢他,生来便该是这样,毕竟就连他的父母至亲都是这样的。
夏林叹了口气,又暗自好笑,自己居然还做起了什麽佛陀,可这皇家的生杀予夺,又哪里是他这个阉人可以妄论的?
望着手里由翰林院编修楚云璋亲自起草的施刑旨意,这才将心思都收了起来。
又挥了挥白玉拂尘,命令太监们将楚清怆从地上提起来按住。
自己也从一旁的托盘里请了紫竹玉板出来,略微欠身告了罪,便举起板子冲着那苍白的面颊上挥了上去。
比起廷仗,这块小小的玉竹板能够带来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板着加身本已是屈辱之至,更何况是脸上?
楚清怆以前还是读书人,那可是上了皇榜的解元啊?
夏林几乎有些不敢想,手下便收了三分力,饶是这样,那张惨白的脸颊还是泛起了青紫之色。
夏林瞧着,倒不像是因受刑而産生的肿胀,反而与唇上的颜色更为相近,似乎是……毒物一类。
夏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若是这废後不堪受辱,暗中服毒,那自己可不成逼死他的替罪羊?
遂慌忙将玉板收了,又命人将楚清怆押起来,自己忙去回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