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宁王闻声而至,立于细雨蒙蒙的檐角之下,遥见雨中觅猫的李沐妍。他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却又隐忍不发,只是静静地,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耐心,观察着这一切。
身后,杨从武与夏雨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或许老天爷也可怜了她。恍然间,李沐妍似是忽闻一声猫叫。她放慢了手脚,定身抬头向天,全神贯注地谛听。过了片刻,又有一声微弱的小猫叫声,自未知处传来。她加倍警觉起来,这第二回猫叫绝不是她的错觉。她赶紧唤来瑞香,两人一同在她所处附近寻找。明明她们都听见了猫叫,可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只闻瑞香抬起头,忽然大叫一声,“小姐你看!!”
李沐妍顺指望去,只见在一棵榕树最高层的枝干上,有一条微微摆动的尾巴。她一眼便能确定这就是雪奴。“雪奴?!!”
太好了雪奴找到了!它还活着!
眼下必须尽快把它救下来。可这树实在太高了,李沐妍和瑞香都不会爬树。她想起来,眼下就只能指望他了,她拽着瑞香的手,“快去找杨侍卫,十万火急!快去!”
瑞香点点头,火速往王爷的书房赶去。
而这一切,皆入宁王眼帘。
夏雨见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王爷却还是无动于衷。她不得不替李沐妍说一句,“王爷,李沐妍她们昨晚冒着大雨,寻了整整一夜,没吃没喝一直找到现在。她来找奴婢想办法,哭着说这是您托付给她的职责,她要担负起您对她的信任。若是雪奴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真不知道她承不承受得住,又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王爷,您看……能否让杨侍卫去帮帮她们?”
王爷不语,只静望着树下的李沐妍。她的身影在微雨中显得格外纤弱,似是雨滴再大一些,就能将她击垮一般。他看不透是什么在支撑她这副身躯,难道真如她所说,只是为了赎罪?仅仅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
和初遇她时一样,今日的他,依旧猜不透她。却见他微微偏首,用余光斜视杨从武,叹道一声,“去吧。”
……
做戏得做全套,杨从武追赶上了瑞香,瑞香见之如见救星,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杨侍卫!正要去找你呢!!帮我们救救雪奴好不好?!”
“好,你别急。我们走!”王爷嘱咐了杨从武,不准告诉她们,是他准许他来的。
杨从武功夫了得,爬棵树不算什么。但是树干经了整整一日的雨水,湿滑难攀。他将宝刀卸下,纵身一跃,双手勾住树枝,光凭臂力就顺势攀上了树中腰。可离雪奴所在的枝干,尚有一个人身的距离。他右上跨步,双膝勾上树干,以倒挂金钩之姿,折腰又上一层,只要再攀一层,就能够到雪奴了。
眼看杨从武越爬越高,越来越危险,李沐妍心跳如擂鼓,几乎要迸出胸膛。
杨从武引臂上树,终于爬到了雪奴蜷缩的树枝旁。雪奴也正在朝他低声求救。他伸手够到了它,把其放到了自己的衣襟之中。雪奴已疲得动弹不得,任凭他摆布。
眼看着杨从武接到了雪奴,李沐妍的泪不觉而出,抽泣着抬起了双手。
杨从武分了五六阶下树,一点儿也不敢压着胸襟。他站在最靠近地面的树枝上,不敢轻易往下跳,便轻声唤来她,“沐妍,你来接着,我怕压着它。”
“好!!”李沐妍与瑞香赶紧围了上去。
杨从武从衣襟中慢慢将雪奴取出,托着它的胸脯往下伸给李沐妍。雪奴看到哭红了眼的李沐妍,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嗷地叫了半声。
李沐妍踮着脚尖接过了它,紧紧将它护在了怀里,“雪奴回来了,雪奴回来了……对不起,是姐姐没有照看好你,姐姐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宁王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笑意。一切终是有惊无险,他闷不做声,甩袖而去……
杨从武直到天黑才回到王爷身边。他禀报说,李沐妍还没走回房就晕了过去。后来他们一起给雪奴喂了饭,还洗了个热水澡。他离开时,她们几人一起叫李沐妍也快泡个澡。
宁王平静地听完了杨从武的汇报,颔首道,“知道了,今日你表现不错,赏半个月月钱。”
“真的吗?!谢王爷赏赐!”杨从武一想到腰包鼓得满满的样子,就傻呵呵地给王爷行礼叩谢。
“她……”宁王竟犹豫到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杨从武大概是知其所指,“沐妍吗?您放心,这会儿不是泡澡,就是睡下了。”
“嗯……”宁王瞧他这副德行,心里就是不太放心,刻意问了一声,“她们知道是我让你去的?”
“王爷您都吩咐过了,属下岂能再让她们知道?她们当真以为我是路过的。”
宁王这才松了口气,再也没说旁的。
第48章下辈子做自己
李沐妍回屋后,实在无力沐浴,仅勉力换了一身干衣,一沾床沿便沉沉睡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七个时辰,直至翌日午后才醒。
睁目之际,见雪奴正盘她胸前,亦随她酣然大睡。虽一娇小狸奴,此刻却如巨人展臂,环抱着她。一阵难以言喻的踏实感自心间袭来。
然,她忽打了个喷嚏……
她给自己满上一桶热水,褪去罗裳,泡上了澡。雪奴伏案对面,尾巴躁躁而动,似是在担心她会不会溺水?
话说她睡了七个时辰,却犹未醒转。热流熏蒸间,她双腕撑着脑袋靠在桶边,颤了颤眼睑,便又睡了过去。
似梦非梦之间,她感到发梢被人掂了起来,轻轻地夹到耳后。那人又以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柔声叮咛,“沐浴的时候,勿要睡觉。”
那口吻过分轻柔,哪怕是雪奴的咕噜都比之吵闹。李沐妍伴着那人的触碰,更是睡沉了。
不知又过多久,她再次朦胧睁眼,发现自己已卧于榻上,被褥也盖得周全。她再一瞧,榻边还有两块因擦拭湿发而染湿的棉布。
雪奴趴在窗边又想着要出去。
她茫然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这榻上来的?好像这一切犹若梦中,唯脸上的触感格外真切。
雪奴找回之后,宁王未召她兴师问罪,只传令来罚她一个月不得用晚膳。她没想到王爷竟就这么放过了她,她这回可是又差点害死了他的心头肉啊……
——
宁王府的日子,渐趋平淡安然。直至五月底的某日,李沐妍在院中闻丫鬟闲谈,说夏雨这回咳嗽得很厉害,甚则呕出了血,恐是命不久矣。
她立即放下手头的事,直奔夏雨房去。甫至门前,就见一大夫面露难色地从里头出来。
她踏入屋内,即闻床头传来阵阵咳嗽。“夏雨姐姐你怎么了?!”她扑到榻边,发觉其手中的帕子已被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令她头晕目眩。
夏雨扶着床架,在咳嗽的间隙中艰难开口,“你……咳咳……你怎么来了?我病成这样不想见人。”
她握起夏雨的双手,“你怎还与我见外?你都成什么样了还逞强?快告诉我,大夫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