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三时辰,众位酒过三巡,容盈盈只浅尝了几口掺过水的果酒,便已晕红了两颊,摇头晃脑地教授起了为妻之道,“沐妍,我告诉你!别怕男子,特别是丈夫!本娘娘以前呀就是太卑微了,才让萧勤这家伙蹬鼻子上脸了!你可知我现在对他两天一顿骂,三天一顿打,他却被我管教得服服帖帖!”
“盈盈……”朔王九尺男儿唰得一下赧羞了脸,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只能把手搭在盈盈背上。
李沐妍与公主看在眼里,如今终于轮到朔王来这当受气包了。她俩满心欢喜,悄悄干杯窃喜一番。
容盈盈气焰更盛,凑到李沐妍耳旁,边比划边悄声言,“我已经参透了!我告诉你怎么做。男子呀,都是贱骨头。你要想有一席之地,就不能事事都顺着他。本娘娘现身说法,你可得记下咯!你呀,就把他给当成小狗,你怎的对小狗的,就怎的对丈夫。你心情好,就对他笑笑,心情不好,看都别多看他一眼。估计他还得反省自己,这是哪儿又得罪你了?还得巴巴地跑来殷勤呢!男人骨子里都慕强。你越能耐,他越服你!沐妍,你可不能觉得自己曾经亏欠过他,就事事让着。你可是有我容盈盈罩着的人!听到了吗!”
盈盈这话愈发离谱,闹得周围众人都纷纷劝她住口。最终,她倒头倚在了朔王肩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朔王如释重负地叹了声气,“让大家见笑了,我,我不是她说的那样……”
李沐妍摇头笑道,“不管是不是。能让盈盈这么说,想必朔王殿下平日对盈盈定是呵护备至。”她举起桌上果酒,斟满一杯,“说来,我也是头一回正式见到朔王殿下。当年我们几个还一起怂恿太子去撮合你和盈盈呢,定是让你头疼了吧?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谢谢你没有辜负盈盈的一片深情。”
朔王亦斟一杯浓酒相应,“王妃哪里话?我萧灼这辈子都不会辜负盈盈的。哪怕拼尽所有,也要让盈盈永远这般快乐。”言罢,他仰首饮尽,放下酒杯后,朝太子挤了挤眉梢,“太子弟弟,还真是委屈你,想了那么多馊主意撮合我俩。还要你亲自下场卖弄美色,真是了不起哦。”
太子责无旁贷地领了功,“皇兄,若无本宫推波助澜,你是打算等到何年何月才想盈盈表露心意呀?”
朔王自知理亏,看来今日这局之后,他是半点颜面都不带剩下的了。兄弟二人撞杯共饮,往昔年少轻狂,恩仇皆化于酒中,一醉泯恩仇。
太子一扭头,也不肯放过韩子士,“子士,你怎不喝一杯?”
韩子士直到此时仍拘谨不已,“微臣随二位殿下出宫,负有看护之责,不敢随意饮酒。”
韩子士推脱,太子却更是强逼,“得了,子士,本宫要你喝。”他不依不饶高举酒杯,就差怼在韩子士嘴边。
“微臣不能喝酒。”
只见太子僵着脸,似是怒了,“韩子士,你想干什么?!”这口吻显然不是对知己好友的态度。
众人皆将目光转来,韩子士用眼神求着太子放他一马。然太子酒气上了头,丝毫不念他感受。最终,韩子士骑虎难下,只得接来酒杯,缠眉苦饮。众人皆知太子对韩子士不讲道义,不留情面,不守分寸。然此二人如此相处已非一日两日,众人亦无从插嘴。
公主抹去嘴角酒渍,醉态与太子不相上下,又闻她如此笑道,“哈哈!还是你们男子活得自在。娶妻生子,建功立业,成一代帝王,名垂千史。哪需看别人的脸色?弟弟,姐姐当真羡慕你。父皇宠你,百姓爱你,就连天上的神都庇佑你。为何你我同胎同孕而生,你就是天选之子,而我却是任父皇摆布的物件?令我笑便笑,令我哭便哭。难道只因我生来少了样东西,他便不把我这女儿当一回事?!”
太子与公主对视,苦笑相向。朔王噤声,独自饮下一杯。
公主忽而抓住太子之手,凑他颊边,以耳语关照,“弟弟,姐姐我要疯了。若再见不到莫姐姐,我就真的要疯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快些,做个好皇帝……”
太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她眼中读到了一丝大逆不道之意。他不敢细问,可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想?他没说话,只将姐姐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
日渐西沉,宫门即将落锁。众人于朔王府门外依依惜别。公主拖住李沐妍,悄悄关切,“沐妍,你可还好?”她牵起她的手,轻轻按住那刀疤。“你为何做这种傻事?”
却看李沐妍摇了摇头,“不,欢逸,这不是傻事。若非此遭,我没法知道我的不足,我原来还有那么多想做之事。欢逸,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公主闻言,点头道,“但愿如此。你我与盈盈,虽相伴日子不长,却乃知心之交。如今你们皆找到了归宿,我替你们高兴,但也不愿见你们委屈自己。你若真遇上什么事,就入宫来找我,本公主必为你撑腰!”
“欢逸!我……”李沐妍忽然变得吞吞吐吐。只因有一念头,一直在她脑海连日不决。现有姐妹仗义执言,她便一鼓作气,将其第一个告诉了公主,“欢逸,我想与王爷和离。在他身边,我没法成我自己。待王爷回来,我就要和离!”
第84章四千里赠君簪
又过两三月余,西境发来捷报,宁王挫败哀继里,歼其半数兵马,请旨加派猛将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好!”皇上闻之大悦,拍案称快。满朝朱紫无不赞宁王神武不减当年。
此时,送书驿使又言,“禀皇上,宁王殿下虽克敌制胜,可却于对阵中受了伤。”
皇上霍然起身,揪着那奏报问,“什么?!七弟受伤了?严重吗?!”
“尚能支应,但怕走漏风声,军中鲜少有人知道。”
此话一出,立即有臣子谏言,“此乃一举剿灭叛贼的大好时机啊!还请陛下速遣良将支援王爷!”
百官齐声附和,可唯独皇上却犯了难,“那你们说朕派谁去?我朝不已是到了无人可用之际,万不得已,才叫朕的七弟亲自出征的吗?当今天下,谁可继宁王之后独挑大梁?”
语毕,满殿寂然。而正当此时,忽闻殿外清越之声破空而来,“父皇,儿臣愿去支援王叔!”只见两道少年身影昂然入殿,一位是太子萧傅,一位是震国公家的韩子士。
太子跪于殿中祈旨,“父皇,儿臣愿与韩子士共赴西境,支援王叔,还请父皇恩准。”
皇上可没这么好说服,“不允!傅儿你资历尚浅。朕要为致国的未来负责,不能让你身处险境。”
“可倘若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储君竟是个未历战阵,遇上了狗贼,却只知躲在宫里的懦夫。那这天下还有谁会信服儿臣?”
“可那人是哀继里!”皇上指尖微颤,质问道,“连你的宁王叔都受伤了!难道你的英勇能敌过他?!”
太子甚已声泪俱下,言辞恳切,“父皇!儿臣身居太子之位,却徒有虚名,终日只知空谈兵法。如此德不配位,让儿臣寝食难安。儿臣已不再是孩童,应当担起储君之责!恳请父皇允儿臣出征索赤山,辅佐宁亲王,共剿哀继里!”
太子言已至此,诸大臣也纷纷替其求情。皇上握着龙椅扶手上的龙首,沉吟良久,终见他站起身来,“也罢,也罢,朕准了!吾朝太子,深明大义,实乃我萧氏之幸。明日你们便出发吧!”
“谢皇上隆恩!”
——
朝堂之外,李沐妍闻萧灼重伤,忧心如焚,彻夜难眠。翌日昼未明,她已于府内佛堂,为他祈祷,膝下蒲团也被她叩出一块深陷。不知叩到第几回,只听叮咚一声,她发髻里的白玉簪子掉到了地上。玉器禁不住摔,当即断成了两截,一段稍长如锥,另一段则只剩个簪头。
她拾起簪子握手里,不禁犯了心悸。这是娘亲留给她们姐妹的遗物,当初便是凭它,她才踏进了这宁王府。此刻它断了,莫不是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瑞香旁侧,轻声提醒,“太子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小姐你要不要让殿下给王爷捎个话?王爷若能得到你的安慰,定会好起来的!你快想想该说什么?”
李沐妍默不作声,心如这簪子一样被掰成了两半,一头是刺,一头是爱。那些深情之语,她甚至都难以自述,如何还能叫人转达?她也更不知道萧灼会在意多少?于是乎,她只将那半截玉锥给了瑞香,言道,“派人送去给太子吧,请他转交给王爷。”
“这?”瑞香忙着问,“那话呢?”
李沐妍将剩下的簪头捂在手心里,“不说了。这是我此生最宝贵的东西。他若在意我,便自会明白的。可若他看不到了……”她突然无名由地落了行泪,“你说我是不是太刻薄了?他走那日,我都没正脸瞧他一眼。他若是真回不来了,会不会变成战场上的孤魂野鬼,永远也回不了家?我好像太绝情了,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他的。可他也有错!我都说不许他死了,他还答应了的,又骗我,他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