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景象让你准备好的、用来掩饰真实目的的“热心工作”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长条形的会议桌被从墙边拖到了房间中央,上面和周围的地板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宣传海报、迎新传单和用牛皮绳捆扎好的社团手册。
牛如申正站在桌子的尽头,手里拿着一张表格,指挥着另外两个你不熟悉的男生将不同类别的材料进行分拣。
而苏沐玥,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正低着头,用一种极其专注的姿态,将一张张a4大小的社团介绍页精准地对齐、码放成整齐的一摞。
她身上穿着和上午一样的白衬衫和百褶裙,长被一条简单的黑色绳束成了利落的马尾。
整个房间充满了学生会集体劳动的、高效而又乏味的气氛。
你看见牛如申注意到了你,他对你露出一个熟悉的、副班长式的温和笑容。
“栎社,你来啦,辛苦了。实践部的战斗力就是强啊。”
“没事,应该的。”你回应着,也将自己脸上的肌肉调整到一个最自然的状态,一边说着一边很自觉地脱下外套,走到那堆积如山的材料旁边,“这么多东西,今天得通宵了吧?”
“哪儿能啊,人多力量大。”牛如申用手里的圆珠笔敲了敲表格,“来,你负责这边,把这些海报按尺寸和学院分类就行,简单活儿。”
他给你分配了最靠里、也是距离他自己的办公桌最远的一个位置。
你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点点头,开始俯身从那堆印刷品里抽出印着“建筑学院”字样的海报。
铜版纸光滑冰冷的触感从你指尖传来,混杂着浓重的油墨气味。
你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头的工作,但你的余光和全部的听觉,都像雷达一样,锁定了房间另一头的那个区域。
牛如申的办公桌,你不久前才造访过。
此刻,那张桌子也被临时堆放了一些文件,但最重要的那件东西,依然在它原来的位置。
那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
它开着。
屏幕的光亮在午后的室内光线下显得有些暗淡,但毫无疑问,它处于活跃的工作状态。
一条数据线从电脑的侧面连接到他的黑色手机上,手机正在充电。
一个潜在的、敞开的入口。
你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加快了手上整理海报的度,将一张张印着精美建筑模型的硬质纸张抽出、叠放,出的沙沙声响掩盖着你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你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的降临。
时间在一摞摞文件被分类、捆扎、搬运的过程中缓慢流逝。
办公室里只有材料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几句工作上的简短交流,以及窗外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蝉鸣。
苏沐玥像一台上了条的精密机器,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沉默地、以一种无可挑剔的效率完成着牛如申最开始分派给她的工作——将数千张单页宣传材料按页码顺序码放整齐。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你,也没有看过牛如申一眼,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手中的纸张。
下午三点十分,机会第一次出现。
“渴死了,我去接杯水。”一个负责搬运的男生直起身,锤了捶自己的后腰。
牛如申应了一声,也放下了手里的表格。“正好,我也去。你们有谁要喝水吗?”
你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背部肌肉绷紧了。你的眼睛伪装成不经意地向上抬,透过身前文件堆的缝隙,死死盯住了他即将离开的座位。
只要他起身,只要他离开座位过五秒钟,你就有把握用一个最自然的、起身活动一下身体的借口,走到那台电脑前。
*走,快走。别回头。*你在心里默念。
牛如申站起身。他的身体离开了那把黑色的皮质转椅。
但就在他的臀部离开椅面的那一瞬间,你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只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以一个快到几乎形成残影的、无比熟练的动作,轻轻在键盘的左下角敲击了一下。
一声极其轻微的、indos系统注销时特有的电子音效,在这片嘈杂中一闪而逝。
那台银色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瞬间从显示着密密麻麻表格的界面,切换成了一片纯净的蓝色锁屏壁纸。
海滩,椰树,和一个要求输入密码的白色方框。
从他起身,到屏幕锁定,整个过程耗时不过零点五秒,流畅得像是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你那刚刚提起的一丝希望,如同被子弹击中的飞鸟,直直地坠落下去,摔得粉碎。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和那个男生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你继续低头整理海报,手指机械地重复着抽出、对齐、叠放的动作。
铜版纸锋利的边缘不小心划破了你的指肚,一道细小的血口出现,但你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一股焦灼的、如同砂纸般粗糙的感觉,正在你的胸腔里反复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