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香蜜17
邝露将润玉安置在偏殿的床上,守在一旁,目光一刻也未曾从他那苍白如雪的面庞上移开。
她轻轻握住润玉的手,触手冰凉,让她的心揪得更紧。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岐黄仙官背着药箱,神色匆匆地跨进了璇玑宫的偏殿。
刚一踏入殿内,他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躺在床上的润玉身上,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呆住了。
只见润玉静静地躺在床上,曾经那一头如墨般的乌发此刻竟全然化作了雪白之色,毫无生气地散落在枕边,与他苍白如纸的面庞相互映衬,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岐黄医官缓过神後,急忙快步上前,将药箱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动作麻利却又带着几分颤抖地为润玉把脉。
他的手指刚搭上润玉的手腕,眉头便迅速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
他一边诊脉,一边面色恐慌地喃喃自语:“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之前不是这样的,怎麽变成这样了……”
邝露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同时看见岐黄仙官恐慌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医官,陛下怎麽样了?”
岐黄医官确定好润玉的病情之後,直接瘫坐了地上,六神无主道:“陛下这脉象紊乱,灵力枯竭,又损耗了半生寿命,他的仙体受到了天谴的影响,只怕是……只有三年的寿命了。”
邝露听闻,如遭晴天霹雳,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她强撑着身体,难以置信地望着岐黄仙官,声音带着哭腔:“医官,您一定是弄错了,陛下他贵为天帝,怎麽会……怎麽只有三年寿命?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救救陛下!”
岐黄仙官满脸悲戚,缓缓摇头:“邝露仙子,我医术虽不精湛,但也断不会误诊。陛下此番使用禁术,损耗寿命,天谴虽没有落下来,可他根基受损,灵力又受损严重,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说罢,他低垂着头,眼中满是愧疚。
邝露踉跄着走到润玉床边,扑通一声跪下,双手紧紧握住润玉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润玉的手背上:“陛下,都怪我,若不是我没能拦住您,您也不会……”她泣不成声,满心自责与痛苦。
突然,床上的润玉发出了一声疼呼,惊醒了哭泣的邝露。
邝露擡起眼睛看见润玉只是痛呼一声,并没有要醒的打算,她转头问岐黄医官道:“我能用禁术帮陛下续命吗?”
岐黄仙官听见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这个禁术对施咒者是没有效果的,而且就算能够给陛下施加这种禁术,只怕对现在的陛下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邝露紧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满是绝望与不甘。她不甘心就这样看着润玉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邝露声音颤抖,近乎哀求地看向岐黄仙官,仿佛只要他再仔细想想,就能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岐黄仙官长叹一口气,无奈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邝露那充满期盼的目光,声音中满是无力:“邝露仙子,我已穷尽毕生所学,也只能给陛下开一些可以温和续命和恢复灵力的汤药。此外我真的是……别无办法。”
邝露满脸泪痕的,呆呆地看着润玉,想到锦觅眼中只有恨意。
她忍不下那口气,转身气冲冲朝璇玑殿正殿。
岐黄仙官看着她走的方向,知道她应该是要去找锦觅,他急忙追了上去。
二人走了之後,过了一会儿,润玉悠悠转醒,只觉周身乏力,眼皮沉重得厉害。
他缓缓睁开双眼,熟悉的雕花床榻丶垂落的纱幔映入眼帘,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璇玑宫侧殿。稍
一清醒,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锦觅奄奄一息的模样,自己虽然用禁术为她续了命,只是不知她现在如何了,他打算去看一看。
这一起身,他便感觉有什麽东西顺着肩头滑落,下意识地看向衣服,只见一缕醒目的白发安静地躺在衣物之上。
他的动作猛地一滞,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润玉颤抖着伸手,一把抓起脑後的头发,入手的触感不再是曾经那如墨般顺滑的乌发,指尖尽是粗糙丶干涩的白色发丝。
刹那间,他的眼眸瞪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心跳陡然加快,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涌上心头。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双腿已不受控制地朝着屋内的铜镜奔去。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可他全然不顾,只想快点看清自己如今的模样。
终于,他站在了铜镜前,看到镜中那个满头白发丶面容憔悴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镜子里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擡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头发,手指穿梭在白发之间,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也满是震惊与茫然,许久,他才喃喃自语:“怎麽会……怎麽会变成这样……”
润玉立在铜镜之前,直直地望向镜中那张写满沧桑的面庞。曾经温润的眼眸如今布满血丝与疲惫,眼窝微微凹陷,两颊也失去了往日的丰腴,显得愈发憔悴。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往昔,那时,他尚在洞庭湖底,身为天帝太微与龙鱼族公主簌离的私生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禁忌。
别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嬉闹,享受着温暖与关爱,他却只能在阴暗冰冷的湖底,独自面对无边的孤寂。
每当他好奇地想要探出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换来的总是母亲严厉的斥责与无尽的担忧,只因他那应龙之身,在洞庭湖,他是个异类,是不被接纳的存在。
後来,他被接入天界,本以为迎来了新的生活,可等待他的却是更多的苦难。
在天界,他的身份依旧尴尬,同父异母的弟弟旭凤备受宠爱,光芒万丈,而他却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看着。
太微对他冷漠疏离,天後对他更是百般刁难,动辄打骂责罚。他努力地学习仙法,小心翼翼地做人,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始终融不进这个所谓的家,在天界,他依旧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而如今,为救锦觅,他施展禁术,落得个灵力枯竭丶寿命无几的下场。
他的爱,在这场情感的纠葛中,显得如此卑微而又无望。环顾四周,纵然这璇玑宫华美无比,可他却觉得自己依旧置身于孤独的荒原,无人能懂他的悲喜,无人能解他的深情。
此刻,他站在这里,满头白发,形单影只,还是那个被世界遗忘的异类。